【家庭plus.生活停看聽】清明掃墓 雞肉飯飄香
文/莊樹諄
這也許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因為祖父母生辰八字的關係,清明掃墓都選在未時。
父親的兄弟間年紀差距頗大,那時大伯父年事已高,二伯和四叔都遠在他鄉,籌備掃墓的事宜便落在媽的身上。眾親戚難得一聚,父親希望能吃上一頓「有面子」的午餐。在沒有高鐵的年代,伯叔們從台北台中南下,先到位於嘉義市郊的我家會合,再轉往市區「像樣的」餐廳,未時前到抵達山上的墓地。這,怎麼都不會是父親口中說的「就簡單安排一下」那麼簡單。
父親要媽發落一切,自己沒有想法,阮囊又羞澀,時不時追問著進度。父親鎮日悶著,焦躁不已。我雖然二十幾歲了,但對於家族的大事,實在也無從置喙。當時在外地念研究所,研究上的苦惱如鯁在喉,本想趁清明連假逃離實驗室,回老家讓心情放鬆一下,不料卻栽進這滿布荊棘的羅網,反倒鎖在這更令人緊繃的壓力鍋中。
掃墓那天,媽一早便出門張羅,來來回回好幾趟,我加加減減幫忙打雜,聊勝於無。很快地,時間逼近午時,四叔他們來了,父親的法令紋深壑中飛出幾抹笑容。未幾,二伯一家也到了,小小的客廳幾乎沒空間落座了。父親問我母親去哪兒,我趕緊跑到巷口候著,又遇見大堂哥等人。今年來的親戚特別多,如果到餐廳,一桌絕對坐不下,恐怕再加一桌也很勉強。
媽騎著摩托車回來,我幫忙把供品和一大袋便當陸續拎進門。「雞肉飯。」媽對著眾親戚說著。父親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鼻子噴出的氣息十分複雜,彷彿在空氣中畫著問號:「不是到餐廳嗎?」又彷彿自我安慰著:「好險剛剛沒說要吃餐廳!」
「讚啦!足久沒吃到咱嘉義的雞肉飯!」二伯聲音宏亮,三兩下就扒起飯來。客廳裡此起彼落地盤桓著塑膠袋摩娑的聲音,橡皮筋彈開的聲音,竹筷掰開的聲音,咬著黃色醃蘿蔔清脆的聲音。父親的法令紋由深壑融化為淺川,口若懸河,連頭髮都舞著,寡言的父親極少這麼開心。
確實,如同二伯所言,很久沒品嘗家鄉的雞肉飯了。特別是那黃色的醃蘿蔔,滋味甘脆爽口,咬一口配幾口淋上雞油的飯,分配得當剛好可吃完全部的飯。最後再大口咬下滷蛋,肆無忌憚地咀嚼,若還能留有一小口醃蘿蔔攙和著,那多層次的油鹹粉甜在口腔中滿滿地交融,一直擴散到胃和腸,通體舒暢。
之後幾年的掃墓都維持這樣的模式,二伯和四叔都說,每年就期待吃到這雞肉飯便當。
轉眼間好多年過去,父執輩一一辭世,後輩間鮮少聯繫,早沒有家族掃墓了。現此時,母親長年吃齋念佛,家人也都茹素。每當提到雞肉飯,懷念的倒不是美味,而是那個父母和自己都很年輕,親人們擠在小客廳談笑,像籠罩在一顆顆七彩泡泡裡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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