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重度台化日本人】 木下諄一／大島渚說過……

◎木下諄一

◎木下諄一

近幾年，常見「台日友好」四字。這個詞，在四十年前我來台灣時不曾聽過。回想那時候的台灣政府並不重視與日本建立友好關係；況且在戒嚴之下的民間生活裡，任何與日本相關的訊息均被嚴格限制。因此，別說是「友好」，連「交流」都難。

而今談及「台日友好」，我真心希望日本與台灣之間能繼續保持良好的關係，也樂見雙方民間為深化彼此友誼而不斷努力。可是這樣的我，偶爾聽見「台日友好」時，反而會感到莫名彆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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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提倡「台日友好」的台灣人，將我視為日本。我是日本人，但不是「日本」。當台日關係稍有惡化之時，他們對我投以批判的言詞，將怒氣發在我身上，不見平日的友善；相反地，如果台日之間有什麼好消息，他們立即轉變態度，像是恨不得給我大大擁抱似地喊著「台日友好」，興奮雀躍。明明我什麼都沒做。

而在我心中的「台日友好」，是什麼？

許久以前，國際上鼎鼎有名的日本電影導演大島渚受邀來台參加電影試映會。由於我擔任當天上映電影的劇本翻譯，因而有幸與大島導演參加同場試映會活動。當時我印象中的他屬於衝動易怒型的老男人，在電視節目「朝までテレビ」（直到早晨電視）中，總是動不動厲聲斥罵周圍的人「馬鹿野郎！」（你是豬啊！），一副隨時準備教訓人的態勢，也不管對方是何人。因此，我懷著緊張的心情走進會場。

試映會結束後，接著移往附近的咖啡廳進行自由討論，我也一同前去。交流時間大約一小時，在場人士頻頻就教，大島導演展現紳士風度，自始至終以和藹可親的眼神與態度一一回答，與電視上的表現判若兩人。

在散會的時候，他說了一句：「日本人想要在國外獲得成就，最重要的是尊重當地的文化和習慣。國際上的成功人士無一例外。」

下一秒，大島導演正好與我目光交會。除了導演外，我是場中唯一的日本人。我猜想他一定是說給我聽的。

這句話成了我在台灣做人處事所秉持的準則，從那天起無一刻忘記，發自內心尊重台灣的文化和習慣。我不會對外大聲高喊「台日友好」，但這不意味著不希望台灣與日本友誼長存。對我來說，持續力行大島導演所說的那句話，就是我的「台日友好」。●

■【重度台化日本人】隔週週一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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