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陳逸勳／虎姑婆的爪子

◎陳逸勳

◎陳逸勳

我和虎姑婆不常碰面，最近，倒是表妹即將出國相約吃飯才又得以相見。吃飽後趁散步的空擋，表妹問了虎姑婆，表哥不愛回家，妳難道不會想他嗎？

虎姑婆面向牆壁如大貓一樣磨爪，她迴避問題，然後開始「吼吼吼」地顧左右而言他。表妹知道再問下去被老虎吃掉的機率很大，沉默的彼時，我發現印象中的虎牙不再銳利了，老虎的鬃髮，在我幾乎不想家的時候，竟也早已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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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姑婆往大型夾娃娃機店裡晃去，表妹說母老虎要來發威了。只見她熟練地投幣，對機台虎視眈眈，我終於知道那些：維尼抱枕、三麗鷗保溫杯、蠟筆小新電風扇是怎麼來的──是野獸欲，是她搖桿，放爪，簡單騷擾幾下，就把東西狩獵了。

「太扯。」有一回我在家裡大吼：「妳沒看到東西已經堆到不能走路了嗎？」

吼吼，一組小夜燈正被虎姑婆的爪子拖向洞口，她好興奮。我們的機台引來兩個孩子觀望，他們的爸媽甚至懇求，卡在洞口的海綿寶寶能不能幫幫忙？

虎姑婆轉移標的，協同表妹拖著一車戰利品前進。當虎姑婆再次放爪，才終於勾起了我的記憶：我想起高中時和朋友逛南雅夜市，曾遇見一張熟悉的面孔在巷口罰站，觀望一台即將湊滿保夾金額的夾娃娃機，而她，堅持看守那隻定能抓回家裡的熊大娃娃。

待我吃完牛排，喝掉木瓜牛奶，甚至幹完一大碗芒果冰繞回那裡，她還在苦等。

看著搖擺不定的爪子落下，無意間，竟也勾中了虎姑婆的陳年往事──她沒嫁好，她和兒子不親，她編織太多不離婚的藉口，為了孩子，悵惘了半輩子。我也看過她哭倒在臨終的親屬旁，死死緊抓不放──她吼吼吼，無奈之下，只好加倍眷戀，所有能被爪子控制好的事，她認命，當然她也信仰保證取物。

我是看YouTuber介紹才終於曉得：夾娃娃的技巧從來不是直上直下的傻抓，而多半脫離不了推、壓、翻、甩、捏，甚至刻意鬆爪。我跟她說沒用的東西最好不要亂夾，尤其Q版娃娃，我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我已經快要三十四歲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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