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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丹錐山下

2009/04/09 06:00

丹錐山下

◎張英? 圖◎潘昀珈

妳到底是丹錐山呢?還是新城山呢?

還是,都不是呢?在我不了解妳的時候,地圖的方位我總是無法正確辨識的時候,站在太魯閣管理處的台地抬頭看時,我總是好奇這個問題。我問了許多巡山員,他們說妳可能是塔山。我看了國家公園導覽折頁裡面的地圖,在圖中,塔山就更遠了,塔山有2448公尺,妳只有1749公尺,如果妳是塔山,那妳前面該會有個小山頭,但是我迎面就看到妳,過了數月的我終於有足夠的認識,才如此判斷妳就是丹錐山。

史前戀人的思緒量詞

在我第一次涉水過立霧溪的時候,我抬頭看見了峽谷左方的丹錐山最尖端,有時候一些角度被前面的山坡阻隔,我們走走停停經過大岩石,學長說,以前這裡是軍營,就在河床上打靶打得石頭上斑痕處處。在渡過冰涼清澈的溪水之後,我總想著,那些在立霧溪畔留下考古遺跡的史前文化住民們,是怎樣地望著那山頭尖端呢?那些大航海時代,遙遠而來的外國淘金客,是否在抬頭注意妳的時候,被覺得侵犯地盤的原住民攻擊而命喪異鄉?那些把太魯閣規畫成「次高太魯閣國立公園」的日本人,也曾和我一樣地抬頭望著山尖而擘畫思考著嗎?而那些望著山尖而開闢道路的老榮民們呢?我查詢資料才知道,當時許多人腰上綁著繩子,另一端綁在大樹上,就這樣垂在懸崖上鑿開破洞埋炸藥,如果繩子在尖石上磨破了就直直掉下深谷,再也沒有被搜尋的機會。我想,那些鏗鏘開鑿的歲月中,他們青壯而離鄉背井的孤獨內心,也曾經這樣子抬頭搜尋著妳的存在嗎?

妳一直存在,好像孩子抬頭就能望見比自己年長的母親一樣。

妳多久前就在那裡了?據說是四、五百萬年,可是那時代距離太遙遠了,沉積物的皺摺被抬升,呂宋島弧和歐亞大陸板塊碰撞,我總想這是戀人的激烈的思緒拉扯,強烈的話語抬升愛意與恨意,爭吵,哭泣,破壞,撕裂,在這痛痛快快的愛之後斷然離開,從此抬頭望就知道曾經的過往,是這樣嗎?那時,我幻想我站在山頭上,最高聳的那顆最原始海平面中灼熱擠壓竄出的石頭上,輕鬆愜意地忘了登山的探險多疲累,低頭看著峽谷望著台地,看著流向海的立霧溪,流走的除了河水,還有那不能折返的時光吧。在這裡訴說地質年代,都是用遠超過人類生命的量詞,千年只是基本單位,萬年更是更方便的解說詞。這裡一次颱風一次地震,一顆滾落的石頭,一棵飄落的風倒木,一片踩過的青苔,都是在預備寫接下來的歷史,只是人類活得太短,沒紀錄之前都叫做史前,太多未知存於歷史,只好開始想像。

每次我蒐集著太魯閣這裡的新聞,丹錐山,妳疏遠似地逃離紛亂,好事壞事都與妳無關,遊客不會經過妳沒有公路的身軀,不能速食的一日風景旅程。而我用了網路搜尋妳,妳卻連個圖片都沒有,我抬頭望著妳,妳是存在著的,但是太少人知道著妳,連地圖上的名字都不能讓我確定。丹錐,紅色的錐子?是誰命名妳的呢?他是從什麼角度看著妳,可以看到這形象呢?或許他是在山的對面?在山的底下?或是在海的那頭?沒太多人知道妳,我想了想卻很高興,妳只要安穩存在,不用給人知道的,在這些有著豐富生命存在的原始地,引不起人類興趣而得到保護,或許才是最好的做法。

1749公尺,在平地溫度不到十度的時候,丹錐山,或許妳也該會一夜白雪,像是轉身拉上白色的披肩。在這裡,四季變化我看了三季,夏綠秋紅顏色繽紛,但縱使冬季,白雪卻是仍不可預知的。似乎和愛相同,突然降臨,突然蒸發,帶走熱量和眼淚,把一切回歸原狀,便可期待下個春季的到來。

中橫中路在通過牌坊之後,從台地這方看出去,公路就像是穿過懸崖的腰帶,用力地在丹錐山下方拉出一道明顯的勒痕,我曾從那道勒痕中,跟著研究人員走入山中放籠子做實驗,那時候我就在丹錐山妳那叢林身軀中,叢林濕氣在太陽照射下冒起,異常燠熱,踏入十多公尺就能明顯感覺,有時穿過掩倒雜草的小台地便汗如雨下,感受難以言喻。

野外原則:美就是危險

在野外有個簡單的原則,美就是危險,愈多遊客的地方愈需要小心,有了這個心態,到野外時我總是緊張兮兮,順著乾溝出口背著大籠子向上爬,沒有路只有亂石成亂階,手腳並用攀爬而上,不習慣的時候容易受傷。第一次跟著研究人員進來的時候,我不停緊張向來處望,不知怎麼著腎上腺素分泌過多心跳加速,未知的想像令人恐懼,我總幻想一隻從動物園逃生的老虎埋伏突襲要我帶牠回家,或是絕種的雲豹會在我眼前驚鴻一瞥說自己還存在啊,或是難得一見的白鼻心像是畫好妝的白面小丑遠遠地隱在草叢中。還有還有,穿山甲、石虎、高山黃鼠狼、貓頭鷹等等紛紛在眼前出現呈現生態多樣奧妙。但或許是這裡還是太靠近遊客人們,放了十幾次的籠子,全都空手而回,甚至籠子被溯溪客當做盜獵陷阱而用石頭重擊而毀。研究中途又遇到颱風,籠子就消失了,可能順著狂放的雨量流入太平洋那深邃難知的海床上。最後的最後,夏季結束,有一次我獨自收籠子換餌,小心翼翼地靠近籠子,看見籠子裡面有著有毛皮的動物,是白鼻心嗎?因為這裡有很多山棕?或是黃鼠狼?黃喉貂?這裡海拔太低了不可能。我顫抖地靠近,心情無比緊張,更靠近一看,答案揭曉,大失所望地結束了我的夏天放籠子任務。

那是隻白黑相間的野貓。

我打開籠子,牠飛也似地衝向馬路那邊,帶著我的遺憾,不到幾秒就消失在草堆裡。

這些美麗的動物呢?我總想,他們都藏在山中,最好不要被常常看見,不要落入那些簡易卻致命的套索之中,自然而然地在山野中演替,不需要人類操心。我走下乾溝,轉身一看那高聳的山頭,丹錐山的存在總讓我想著,我想到許多原住民族的聖山,都是領域中抬頭所見的那座最高的山尖,丹錐山,妳雖然不是百岳,也沒有開拓好的步道可以輕鬆而上,但每當在空閒片刻,忽然抬頭看向妳,就會提醒我,現在正在這片捲走時光而去的立霧溪旁,學習如何和紛亂的心情對抗,學習在無路燈的中橫中路旁靠著月光行走,學習如何在原始的地方用尊敬的態度,安安靜靜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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