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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私人驚悚片》土石流流進外公家
◎莊瓊花
莫拉克颱風來襲那一夜，台北除了風雨偶爾強大些，尚稱平靜。但是南台灣卻遭受到五十年來最嚴重的災情，豪雨讓半個南台灣泡在水中，許多村落被沖毀，嘉義的降雨量更高達兩千多毫米，是台灣未曾有過的紀錄。
我整夜無法成眠，坐在電視機前，持續關心著中南部的災情。
突然間，電視新聞帶到嘉義縣中埔鄉中崙村災情慘重，因為土石流衝擊造成居民家園全毀，新聞畫面中一排沿著蜿蜒的台三線山路倒塌的民宅讓我心一緊！那民宅好眼熟，像極了我從小最愛去的外公家。
八十一歲的外公，雖然患有癌症，但他堅持要一個人住在中崙山中的老家，每天種種菜，過著自給自足的退休生活。
外公家後面是一條清澈的小溪，前面是山坡，依山傍水，加上有中央山脈作阻隔，很少風災肆虐，也很少有水患，幾十年來，一直是個美麗寧靜的小山村。可是，新聞畫面中那五六間民宅卻是那麼的熟悉……。
我馬上打電話詢問母親，得到的消息讓人心碎。沒錯，那正是外公家。風雨交加的那一夜，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凌晨兩點，外公接到撤離通知，可是他研判情況還好，便留了下來。兩個小時後，他在睡夢中聽到一陣轟然巨響，還以為是山上正在開挖的溫泉爆裂，下床後，發現地上已經淹水，土石流旋即滾滾而來，在黯黑的夜裡，上方的四號橋被豪雨沖斷，大量雨水蓄積在山上，當山終於無法承受水的力量，豪雨混著土石瞬間往下游沖，溪水瞬間暴漲，土石流沿著房子後面的小溪而來，無情的沖進家裡面。
鄰居察覺情況危急，迅速破窗而入，強行將外公揹出房子，幾秒鐘後，一顆像轎車那般大的巨石被洪水沖進屋裡，黃濁的土石流帶走了外公的發財車、摩托車、電視、冰箱、所有身分證件、家具，還有外婆的牌位……。
在那生死一瞬間，一切都被洪水帶走了，所幸生命留了下來。
我清楚記得，幾十年來，外公一直在嘉義山區開著小雜貨店，他不只是這家雜貨店的老闆，同時也是這個山村的郵差，一年四季，不分春夏秋冬，永遠穿著綠色的郵差制服。每天，天才濛濛亮，他就開著小發財車到嘉義市區領取村裡的郵件包裹以及村民訂閱的報紙，順便再到市場補充一些新鮮的蔬菜水果，載回山上販售。和一般郵差不同的是，他不用挨家挨戶去送信送報紙，因為山區範圍廣大，下一戶人家可能住在另一個山頭，所以外公的雜貨店自然變成山區的轉運站，村民每天都騎著摩托車翻越幾座小山來到這裡採買蔬果、日常用品，看看有沒有自己的信件，順便話家常。
這是他付出一生心血，生活了一輩子的小山村。他慣常在屋前擺一壺水，供路人解渴；他慣常在屋旁蓄一缸水，供路人洗淨一身風塵。那時，我們可以從這些微小的事情當中，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無言的溫暖與善意。
風災過後，我以為他會很激動。沒想到孑然一身的他，仍然不改以往的樂觀，淡淡說著：「東西沒有了，就算了吧。」
如今，那條清澈的小溪已被整片土石河床吞噬，房子也已傾毀，外公卻仍期盼著，有朝一日，能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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