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話》就是這樣想起了妳

◎葉芳如

雖然我喜歡明亮的氣候，整張天空像是從夏威夷寄來的明信片，但盛夏的台北街頭，加了車水馬龍的調味，捱過身邊行色匆匆的人們，還有密密麻麻黏膩在空氣中的漉溼分子；有時候只想關掉眼前身處的一切，歸於漆黑，就算當下我需要的只是過一個十字路口。

然後，我就想起了妳。

過了馬路好好站在一旁的是一家速食店，它經常是約人等候的標的物，以及傍晚垃圾車的停駐，也會在一時之間招來三三兩兩散漫的附近居民。我並且在心裏和妳說起了話；這個夏天意外密集發生的低潮使我的話語稀少，像個年邁而疏離交際的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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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確實是明白妳棄擲離去的絕決。我甚至可以覺得妳並沒有患病，是這個生存的世界其實真的不那麼美好，聰穎的妳透知當中的實情，難以堪受；妳投向深不知幾許的潭裏，也許妳明白的比我們都多上許多。

我這樣向妳說著，經過了速食店，拐進直直要走進住處的巷子。還好這裡幸運地殘存著幾株高茂的樹，得以豢養我喜歡的蟬鳴樂音；越洶湧越好，我越因為這樣而感覺平靜。

月底我將去南部的城市一趟，我喜愛的歌手巡迴演唱到那兒。當時像中了特獎般的買到了票，第一時間想要撥電話給的人是妳，好像經常是妳啊。我私下維持的喜好內涵，和從事的職業大相逕庭。向來能夠相約前往，或只單單分享的對象，至今只剩下了妳。那些我們閒談著的書與作者、演唱會與歌手、劇場與戲劇、對生活的嘲諷和始終與生命保持的欲迎還卻的距離……，連繫著我們自中學時代以來的緣份，還有不因時日過往而磨失的藝文熱情。

我多麼的幸運，還有妳。我小心翼翼地維繫著與妳的友情，像是要成就一場我私自定名為永恆的神話。和妳的交往，多麼像是漫漫平凡日子裏難得的潮起；或像是盛宴，華服與美食、飽滿的對話，我是如此醉心其中，並且貪婪享受。

我鮮少試圖去探問妳的病情，因為我從不提醒自己妳是病人。我甚至那麼倚賴妳，每一通電話，每一次見面，我有意無意地散亂說著什麼，又或者只是無聲地感受妳在我身邊。妳我是流沙歲月裏不被沖刷的存在；而我之於妳，妳曾經試圖標誌出有別於妳意識中這個總是被妳退棄的世界嗎？如果我曾是妳風和日麗的景象，妳還會沒有一絲一毫眷戀地終結生命嗎？

人生實境，我也不是走跳的高手；偶有季節性的發難，覺得似乎下一秒鐘的低潮就要將自己葬失於地平線之下，岌岌可危。可是總有留下來與眼前難解的一切攤牌和解的理由，而妳，總是其中之一。妳會懂得我沉重的喟嘆，和給予我最無私的扶持。

盛夏的炙熱，隨著天色漸暗而緩減，應該會有稍起的涼風。我環轉於一個走廊寬的廚房之間，開始準備晚餐。我不常思念妳，也許因為我從不正視妳已經不在的事實。我還是喜歡亮晃晃的天氣，而這個夏季多了一些難受，我想，那是因為妳真正不在了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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