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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海星的透視──達利

2012/10/16 06:00

珀緹喀──Port Ligat。傍海而依,恬靜海灣的一景一物是百年來未曾遞變的自然生態;是達利如無殼的蝸牛般的神經質內心,自1930年代所尋覓而得的與世隔絕、平靜的寓所。

文.攝影◎洪雯倩

迦達恪思(Cadtaqués)。達利小時每年夏天舉家度假的小村。日後,此地聚集了不少從法國來的前衛藝術家,如畢卡索、香奈兒等人。也是達利認識瓂拉(Gala)之處。

沿著雞蛋走。望著遠方高高聳立著的雞蛋走,就能到達達利家了。這是我二十年前踱步於一個西班牙與法國交界的小鎮──Figueres巷陌時,目光所依循的指南針。這間由劇院改建而成的博物館:棗紅色圓塔如城堡的建築物,筆直蠟綠的柏樹,牆上鑲嵌著的黃色三角渾圓浮雕,最獨特也最具個人風格的,是屋頂上那整排的淡褐色雞蛋,理直氣壯岸然地一個接著一個排列在博物館高空。一踏入城堡圓塔狀的內部,古褐色磚牆內鑲嵌著一格一格的落地窗,每個窗口站著一座銅雕塑像,庭中矗立著一艘擎天舉起的船隻,藉由玻璃窗透視到後面的畫作,這是達利的語言展示,整間博物館都是他的舞台;就像他把20世紀的視覺藝術當做他人生的舞台一樣。抬頭一望,配著頭上圓形的藍天,好一個把自然鑲入藝術的達利風格布局。

Púbol城堡。 Gala 晚年,達利為她所購置的城堡,門口一隅。

這一切變成費格勒斯(Figueres)的地標,因為這小鎮出了一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兒子──達利(Salvador Dalí,1904-1989)。

Púbol城堡內碧綠濃蔭的庭院,不時出現達利畫中題材的雕像(如有著骷髏腿骨的大象)。

匿居漁港的蝸牛內心

西班牙人對「死亡」的感受,和「生」,是一樣重要的;二者是同時存在的──「死亡」,甚至在生之前就已經潛在。由這點才能知道為何達利的極端如此誇張。因為這律師家族的第一個孩子並不是他,而是那之前死去的哥哥;同時,在他的心裡,這兄長一直隨身在側,這也引出他潛意識裡的不絕動力,要證明給世人看。看,達利的存在,是獨一無二的;看,僅此一家別無分號。

不過,與其說達利是西班牙人;不如說他是加泰隆納人(Cataluña)來得正確。巴塞隆納這塊地域的人一天到晚要從西班牙獨立出來,有自己的文化、語言、甚至國慶日。而達利的故鄉(Figueres),以及往後落腳的蟄居處(迦達恪思:Cadaqués,珀緹喀:Port Ligat,甚或至最後為妻子購置的城堡──Púbol)都離不開這片西班牙東北角的海域。此處,也是剽悍的加泰隆納民風最典型的地帶,那狂嘯的海風勁道,那稜角分明但色澤如蜜的亂石,那由烈日畫出的灼人瞳孔的海平線,最後,都回歸到達利精粹蒸餾過的筆觸之下。

但是這麼遺世、這麼淳樸的漁鄉小村,卻是當時1930年代一個藝文風鼎盛的袖珍世界。畢卡索(Pablo Ruiz Picasso,1881-1973)、香奈兒(Coco Chanel,1883-1971),那一群從巴黎來的最新思潮代表者、詩人,都戀眷這塊達利的海岸線。出世、入世竟如此不違背地並存著。

踏上珀緹喀──Port Ligat的沙灘時,就是這種感覺。怎麼腳底下的軟沙這麼原質感,落實在這麼荒陬的漁鄉之下。恬靜海灣的一景一物都可讓我感受到這道道地地是百年來未曾遞變的自然生態,漁人,就住在隔壁。但是,這間傍海而依、和諧棲匿在一片山坡綠意的白屋,卻讓我上上下下盤走其內時,處處可驚遇藏匿在每個轉角的狂飆想像力。Port Ligat,是達利如無殼的蝸牛般的神經質內心,自1930年代所尋覓而得的與世隔絕、平靜的歸棲;而那殼,是瓂拉──Gala(1894-1982)。

因極怕與真實接觸,所以選擇潛入潛意識裡;而把達利的自戀與自虐提煉出來的,則是Gala。

1929年迦達恪思──Cadaqués的夏天,是一道毫無預警的閃電。它注定要把這個從巴黎來(還帶著一個女兒)的俄國女子和小她十歲的達利天雷地火地勾纏擊(繫)在一起。沒有原由,只因為一個是蝸牛,一個是殼。從此,他們展開了一生極端的互補與伴隨,繆思、母性、經理人,Gala成為達利畫中唯一的女性。我看頂樓陳示的達利為Gala所設計出自香奈兒剪裁的衣服,實在為這片寧靜所蘊藏的戲劇性,感到一股炙熱的誇張和淺淺的搖首莞爾。

屋內沿著山勢所建,房間不規則的格局,樓梯彎延抹角,不怕麻煩的性格擺設,書櫃恰到好處地嵌在牆上的凹處;但令我腳步停下來的,是達利的作畫之處。一樓靠窗的一角,鋪著白布的座椅,畫具上的顏料,窗外望去是海景,不知這片大海曾對達利透露了多少的祕密。一個白色的瓷盤上放著一副眼鏡,這裡是絕境的獨處,是醞釀「超現實」的一切。

達利的偏執,反映在工作態度上。從早作畫,至落日看不見光線為止,其間只允許自己短暫的用餐、休息時間。有人見他在昏暗的房裡依舊不停筆,但他是以內心的光,來照亮畫面;他畫面上那溫如潤蜜的筆觸、那些亮如海灘豔陽的光面,事實上,是他心中透射出來的──也就是他在內心所看到的顏色,那是「潛意識」的顏色。

達利曾言:「達利很簡單;這簡單就是達利(Dali is simple, this simple is Dali.)。」這麼繁複,這麼巴洛克的布置,這麼驚世駭俗的風格,怎麼會簡單?原因在於,達利離不開他的家鄉,離不開那一方一寸的海岸。他對西班牙那東北一灣的依戀與倚賴的程度,就如一個極普通的農民或漁人絲毫無法離開那腳下的土地一樣,這就是達利口中「簡單」的真諦。

從Port Ligat的一線窗望去。屋內形形色色別出新意的發明擺設;畫作裡一幅又一幅邏輯迥然的安排……霍然想到,為何都在那個時代,不約而同地產生了佛洛伊德的解析和達利的心理透視,這一線窗彷彿讓我看進那時代人心的裂縫,想像力穿迎大海,無限肆意馳騁,試著解讀那個思潮的風采。所以,達利筆下女人身體上那一格格拖曳出的抽屜,或半開或緊密,代表的是心裡面的意識,有的已告白,有的仍未開啟。

目光與心裡的遊戲。達利小時上學,課堂上整天做白日夢,牆上、桌面、角落的一個線條,一道裂縫,達利以目光,用力扳開,想像力隨即鑽了進去,讓裂縫無限擴張、演繹、變成形似另類的圖案;腦海裡的輪廓藉由幻想來達成具體,這目光與心裡的遊戲,加上色彩烙印在心裡的過程,日後,成為他圖案雙重解讀的本源:七個女性的背影胴體,可組成一個骷顱頭;一隻天鵝可倒影成一隻大象。

漂浮的眼睛,潛入潛意識。

潛意識,超現實主義。Surrealism字面解義為:「於真實之上」。這是1920年繼達達主義(Dadaism)後於巴黎起始的一個文學風潮,主要代表人物有德國畫家艾恩斯特(Max Ernst,1891-1976)和法國詩人布列東(André Breton,1896-1966),所以,超現實主義是一由文學影響到美術領域的結果。不過,事實上,此源自一種症候群,肇因於第一次世界大戰(1918年)後受戰爭摧殘的士兵在身心所留下的夢魘──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這些潛伏在內心深處的畫面,也許表面上看不出來;但卻會在夢裡,甚至一輩子的行為模式裡一再以不同的姿態出現。藝術,為了解讀戰爭,解讀人心幽微闃闇情愫,不得不「看破」、瓦解這一切表象,推翻既有的價值定義,直指最深處的黑暗,把模糊不清的內心輪廓,攤在西班牙的陽光下,熾熱地呈獻。

幾近完美的人生落幕

1938年7月19日在褚威格(Stefan Zweig,1881-1942)的陪伴下,達利來到從維也納逃亡至倫敦的佛洛伊德(Sigmund Freud,1856-1939)家中,並親筆為他畫了一張素描。褚威格沒敢給佛洛伊德看,因為,他後來對人表示,在那張的畫中已經看到了死亡的訊息。隔年,佛洛伊德去世。

但是,達利說:「作畫對我來說,太牛刀小試了!我畫得很糟,因為這樣才能活得久一點。」──意指:才不會像莫札特(Wolfgang Amadeus Mozart,1756-1791)那樣,曲子寫得好卻短命。

這性喜誇大其辭的癖好和Gala深愛奢華貴族排場的個性,在他們的晚年,得到一個強烈對比──那是Púbol的寧靜。Púbol對我而言一直是一種神祕的存在,十幾戶人家圍著一個山陵上稍高的昔日貴族城壘,其餘就是一片無際的田野和謐靜。Gala晚年厭倦了人來人往,要求達利為她購置一座城堡,隱蔽度日,同時厲行:來者非請勿入,包括達利在內。Púbol城堡的花園乃至屋內的一景一物(包括水龍頭別出心裁的設計)都出自Gala的意見和達利之手,碧綠濃蔭的庭院,不時出現達利畫中題材的雕像(如那隻有著骷髏腿骨的大象);或沁涼噴泉的一角隅,在在凝聚了這麼多的詩意。但是我獨鍾的,是城壘庭院前的那張搖椅,隨著夕陽,所望下去平緩的平原,一種神祕,一種慰藉,一種祥和。

達利以高齡辭世於自己家鄉,他將所有的作品及博物館贈予西班牙政府;他和Gala那超乎常人理解程度的二重唱,就此落幕。這對無縫組合的演出和達利那畫作功力上寫真的能耐,可說是幾近完美;不過,達利不愧是達利,他說:「別害怕『完美』,因為人是永遠無法觸及這境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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