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閱讀小說】 不明的飛行 － 〈下〉

◎吳明倫

她的聲音如此微弱，以致於她不敢奢求除了小草以外的任何人可以聽得到，然而駱以軍竟然回頭了，不但回頭，還意會到小草媽的請求，二話不說就要接手小草。小草卻緊抓著母親不肯放開，她知道UFO即將殞落，而她絕對不要與媽媽分開。小草媽流著淚求女兒放手，小草也大哭不止死硬糾纏，僵持不下之際，駱以軍指著一團亮閃閃的黃光：「你們看！」

那黃光從人群中躍出，衝向急墜的UFO，竟是救過小草的彩衣老嫗再度挺身。阿婆的斗笠迎風飄落，她卻違反地心引力直往天空飛去，她舉起細瘦的手臂接往了UFO機身，用一根槓桿舉起了地球那樣地輕易。

請繼續往下閱讀...

大家都呆立仰臉，目睹她輕盈不失迅捷地飛行，就連原本對這異象狂吠的幾條野狗也一一沉默了。老嫗的頭髮披散開來隨風舞動，金黃色的T恤和藍紅相間的短褲彷彿彩羽，與晚霞漾出奇彩，像老套的光明對抗黑暗，一寸寸逼退UFO的龐然陰影，把剩下的陽光搶救回來。然而耳際無有仙樂飄飄，只有遙遠的波濤浪湧，海風與檀香交纏進入肺葉，但那也是原本存在的日常味道。飛行的阿婆是樸實的，但她不會不樂意人們稱她為一隻美麗的蝴蝶。

阿婆與UFO消失於雲中形成一粒星，同行的三架也尾隨而去。人們回了魂，四處傳來尋找失散親友的呼喚和傷者的哀嚎。「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您是不是跟我一樣進行了一個目瞪口呆的動作？」記者發著抖對同樣發著抖的鏡頭說。

現場從一開始的眾說紛紜，很快就變得口徑一致，不少人對二次世界大戰時天后媽祖抱著炮彈飛走解救生靈的傳說略知一二，除了聞聲救苦的媽祖有此神力還會有誰？自救會長捧著媽祖神像在眾人面前靜靜立著，地面上亂糟糟伏倒了新舊信徒，而核電廠也在會長背後靜靜立著。

在神與核能之前，眾生是一樣的卑微。

駱以軍撿起阿婆的斗笠給鎮定下來的小草，小草隨即戴上，自號是斗笠小子，要成為反核王，把核電廠打得遠遠的。又在餘悸猶存轟轟轟的小草媽，對駱以軍說了什麼胡言亂語，如今只有駱以軍知道了。

許多人感覺到遠方有空氣的震動，又一陣驚慌，抬頭，英勇的國軍駕著戰鬥機在橙色的雲間畫下幾道到此一遊的標記。

小草爸果然找到辦法返回了廟前，此時歌手撥著電月琴幫大家收驚。小草爸正要開口指責：「妳怎麼都不接手機！」卻見她對他笑，那是十幾年來使他的意志得以支撐下去的笑容，他不得不回以他的白牙，把心疼和擔憂留給自己。他帶來了免費的號外，把小草交換過去。小草媽快速瀏覽了報紙，斗大頭條：「江揆：豈止觀音坐蓮，核四有聖母護體」，小標題：「原能會表示核四啟動計畫不會延後」，搭配一張看似反核人群膜拜核電廠的照片。

小草媽重新綁好頭帶：「我只剩下魷魚嫂給的這條『誓死抗爭』，你要不要？」小草爸眼角幾乎快泛出淚來，不過他只是淡淡地說：「魷魚嫂叫我們一起去吃他們的。」

一切如故。但誰知道，也許還有下一次不明的飛行。●

☆藝文新聞不漏接，按讚追蹤粉絲頁。
☆更多重要藝文新聞訊息，請上自由藝文網。

不用抽 不用搶 現在用APP看新聞 保證天天中獎　 點我下載APP　 按我看活動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