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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第十屆林榮三文學獎．小品文獎得獎作品輯】10之4 － 糞器
◎小冰
就如往常一樣，只要大出一些檢體，再用挖匙摳出米粒大小般，輕輕放入透明塑膠罐中送醫檢測即可，其實並不困難。
「那你可以幫我先保管，等到我要痾的時候再叫你來好嗎？」我嚴正拒絕了老武毫無技術性考量的提議。一個半小時前，在消防局、警察局、衛生局、區公所人員及我半推半就之下，好不容易將老武送到醫院做體檢，過了一關又一關，拿到了一組糞器，但他說現在大不出來，其他綜合檢查也還得等待檢驗報告、亦無自傷傷人之虞，顯然當下緊急安置已行不通，我只得招計程車陪著老武再度回到他蝸居的巷弄裡，千叮嚀萬囑咐記得找個地方把「作業」交了，雖然我知道身為遊民的老武絕無可能乖乖地交出檢體，讓醫院做完整套體檢，好做為評估他入院安置的依據。
老武的身形瘦小，佝僂乾癟，就像是一顆黏著已久的米粒。
他一直想把糞器塞到我手中，彷彿那是我硬要他執行的使命，而不是老武自己的人生計畫，我拚命搖頭解釋，不可能等他想大的時候隨時找我，我就會為了一粒陌生的排泄物推掉所有公文飛奔到他身邊，但他笑著，非常認真，皮膚的皺摺在他雙頰上爬滿成一床迷霧，右眼眼皮下垂得厲害，很難想像這麼一個微小的生命可以獨自一人在不到三米的巷弄間生活三、五年，下雨就躲進公寓樓梯口偎著，豔陽時只消拿著紙板搧風，靠在屋簷下的陰影也能棲睡，我所知道的老武，總是認真地活著，但也總是被解讀成莫名惱人的存在。
他或許是接受了我的拒絕，默默地走回巷弄，把那組糞器緩慢地塞入塑膠袋中，再用泡麵、礦泉水及宮廟發放的紅色鴨舌帽把它們漸漸往下壓，我知道那也是一種拒絕，但不能揭穿，關於老武的一切，都要小心翼翼地抽絲剝繭，摳了太多，太深，都不能達到目的，反而會弄得滿身髒汙，殘留在指縫間的祕密比想像中還要惡臭難耐。
友善一點的住戶說，老武以前和弟弟就住在躲雨的那棟公寓，後來產生嫌隙，弟弟賣房搬走了，老武說什麼都不願跟去，寧願徘徊在樓梯口回想著屋裡的一切，可憐，真是可憐。
直接一點的住戶則不斷陳情，流浪漢造成房價下跌與環境髒亂、治安問題，你們社會局怎麼不快點把人抓去安置？難不成非得找議員不可？討厭，真是討厭。
他們都說得很對。老武不斷地把那組糞器往袋子裡壓，幾乎快把輕薄的袋子拉扯出泛白的裂縫，窸窸窣窣，我就在想，只要把如米粒般的老武挖起來，輕輕裝入透明塑膠罐中，使勁密封帶走就好，就如往常一樣，其實並不困難。
但我所知道的老武，現在還在原地散發出一股難解的氣息，悶處在無形的迷宮中五味雜沓。●
【評審意見】
鮮明的素描
◎陳列
文字大抵平實，語氣輕淡，段落的裁剪組合，也頗具巧思。全文讀起來，可以看到這位遊民的鮮明形象，也可以感覺到這個身為社工人員的敘述者對人的體恤。糞便檢體大小如米粒，老武的存在也像米粒，這樣的對照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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