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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一些小事
圖◎阿力金吉兒
◎黃志聰 圖◎阿力金吉兒
芒果樹
去年底，屋後那棵蓊鬱的土芒果樹遭一把無名火紋身。發現時，樹幹已被燒掉了三分之一，傷口灰黑如炭，葉片蜷曲焦黃，像病痛纏身，氣息奄奄的老人。
由於輸送養分的樹幹組織受到重創，不確定它是不是還能存活。然而我們仍有期待，因此將細微枝葉悉數剪掉，僅保留主幹及部分支幹，盡量讓它減少不必要的體力負擔，全心休養生息，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那棵芒果樹是阿公隨手種的，樹齡將近四十，年年結實纍纍。懂事時，它就已經長得非常魁梧了。我總是以它為玩耍的軸心，領地的要塞；陽光漸衰的午後，常常在樹蔭下聽阿公哼唱五音不全的日本歌，盛產期時更是一天到晚尋找熟黃的芒果，吵嚷著要阿公幫我採下來，滿足一張饞嘴。
今年春天，植物換了新葉，有的開了美麗的花朵，唯獨芒果樹毫無動靜，如僧侶禪坐般淡定。幾日前，光禿禿的枝椏突然長出幾片零星的暗紅嫩葉，猶如歷經漫漫長夜之後，天光乍亮。
白鷺鷥
走在河堤上往下望，東港溪支流的旁邊是一片畸零濕地，白露節氣剛過不久，蘆葦一夜白了頭，秋意開始鋪天蓋地蔓延，不少鳥類也聚集於此覓食、嬉戲與休憩。
河流旁的水田經一季休耕生息，正陸續鬆土準備秋耕，種植豆類及冬季上市的蔬果。鬆土機開到哪，成群結隊的白鷺鷥便飛到哪，因為土一掀翻，平時藏匿在土壤底下的蚯蚓等蟲類便如底片上的影像曝光般，所以白鷺鷥不用太費力即可飽食鮮美肥蟲。
鬆土機離開之後，在田園裡逗留的白鷺鷥也陸陸續續飛走，但長長的喙子似乎還啣著未吞下肚的蟲蟲。牠們飛到隱密的蘆葦叢中，極可能是要餵養幼小的白鷺鷥寶寶。
父親耕種的農地就在附近，他正在田埂旁整理幫浦，接引水源，為新的一季預做準備。父親的身影清瘦，加上一頭皤皤白髮，乍看就像是一隻為了要養家活口而必須賣力覓食的白鷺鷥。
玉蘭花
下了交流道，轉接平面道路時，車流量極大，加上紅燈動輒長達好幾分鐘。卡在車陣中，車子走走停停，離合器、油門與煞車輪流踩踏，像兒子在電動遊戲間拿鎚子敲打不時探出頭的怪物一樣，只是我沒有分數可以賺。
不過，多數駕駛人塞車停紅燈的時間，恰好是那位賣花阿婆做生意的好時機。阿婆賣的是玉蘭花，四、五朵小花穿成一串，在每部車窗前晃幾下，逐車兜售。有意願要買的人不用下車，只消搖下車窗，遞錢拿花即可。
阿婆雖然綁頭巾戴帽子，但目測她的年紀沒有八十也有七十五了。而這般歲數了不享清福，還在烈日下勞動，呼吸汙濁的空氣，料想可能背負著生活壓力。阿婆緩步走近時，我手裡拿了幾枚硬幣準備向她捧場，然而綠燈卻剛好亮了，前頭的車輛魚貫前行，我只好無奈地跟進，避免後車以喇叭聲催促。我看了一眼照後鏡內那停下休息、拭汗及喝水的蒼老面容，心裡悵然若失。
隔了幾天後，我再次行經相同路段，遠遠的又看到那個賣花阿婆。這回我順利買到了玉蘭花，而且一口氣買了三串，花費九十元。我向阿婆開玩笑說補買上次的，她怔了一下，似乎會意不過來，但仍咧嘴露出會微微反光的銀色假牙笑著，像燦爛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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