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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閱讀小說.長篇精摘】 半場無戰事 - 上

2015/04/26 06:00

圖◎顏寧儀

【編輯室報告】

李安執導新片《半場無戰事》(Billy Lynn’s Long Halftime Walk),劇本改編自班.方登(Ben Fountain)同名小說,描述美國大兵比利.林恩和他的隊友,因一場擊潰敵軍戰役的畫面,恰巧被新聞網捕捉,遽爾成為國民英雄。大兵們返國後展開英雄式巡迴,卻讓比利開始思考起戰爭的本質。本刊今、明兩天摘錄故事片段,提供讀者先睹為快。

◎班.方登 譯◎張茂芸 圖◎顏寧儀

步兵團的二等兵

他們在比賽正式開始前兩小時就到了,但現場沒人知道他們到場之後要幹嘛,一群人只好先坐到分派給他們的座位上,正對主隊場地的四十碼線,第七排。賽克斯和洛迪斯隨即熱烈討論這麼變態的座位值多少錢,在eBay上可以賣多少?四百元?六百元?兩人沒事做起白日夢,只憑自己高興一路喊價。比利實在不想聽這麼廢的對話。他坐的是走道位,「芒果」坐他左手邊,兩人聊起昨晚的事,一致覺得不必在前哨作戰基地吃沙子,坐在這兒,多好!再看過去,芒果左邊是赫伯(綽號「阿伯」),然後是哈勒戴(綽號「阿呆」),再來是洛迪斯(又名「洛滴」,或「洛弟」,或就叫「洛」)、賽克斯(他的綽號想當然耳是「呷賽」)、寇克(發音同「可口可樂」,所以自然就有了「快克」這綽號。特別是他蹲著、露出那麼點屁屁的時候,有人會喊「露縫啦!」 )。接著是戴姆班長,他旁邊是留給亞伯特的位子(此刻空著),最後是始終如謎的麥少校。大家都喊冷,但比利一點也沒感覺。氣象預報說大概下午4、5點會下冰珠和凍雨。從體育場敞開的圓頂望去,不難看出天氣變得很糟,雲層逐漸聚攏,像一大團刷鍋用的鋼刷。時間還早,半空的體育場發出嗡嗡的低鳴,不知是地板拋光機隆隆作響,還是電扇左右擺頭的聲音。

「洛!」戴姆班長大喝一聲。「美式足球場有多長?」

洛迪斯哼了一聲,這還不簡單。他一天至少要證明十次:正港無賴別的沒有,就是有自信。

「報告班長,一百碼。」

「錯!笨蛋。比利,美式足球場有多長?」

「一百二十碼。」比利答得盡可能低調,戴姆卻領著B班伙伴一起歡呼鼓掌。

好啊,比利,幹得好啊。他發現戴姆常故意只挑他幫忙,要不就是特別誇獎他,而且還刻意當著大家的面,好像要看誰會發現這一點。但他總覺得有點不對勁。感覺很像處罰,至於是處罰誰,比利還沒想到,不過戴姆素來擅長把整人當教學。這會兒戴姆正對著賽克斯大喊「不行」,因為賽克斯一直拜託戴姆讓他小賭一番。問題是,打從賽克斯為了看A片刷爆信用卡以來,戴姆對他一直很摳。

「班長,就五十塊嘛。」

「不行。」

「我後來都把錢省下來……」

「不行。」

「我會把錢都交給我老婆……」

「你最好是會乖乖交給她。不過你不准給我去賭。」

「拜託啦班長……」

「呷賽,『閉嘴』兩個字你是哪裡沒聽懂?」戴姆說著,一腳跨過下方的座位,沿著他們前面沒人坐的那排大步走,走到盡頭,才高聲問:「各位,你們現在感覺怎麼樣?」

「冷斃了。」芒果說。

「等你再冷一點,我們就給你插木棍,賣芒果冰棒。洛迪斯還是覺得美式足球場的長度是一百碼。」

「本來就是!」洛迪斯從另一端朝他喊。「哪有人連達陣區也算的啦?」

「班長,」賽克斯還在哀哀叫:「拜託拜託就這一次……」

「給我閉嘴!」戴姆轉頭怒叱,那脖子扭動的勁道之大,彷彿想靠這一轉把自己的頭扭下來。他隨即望著比利,眼睛一亮。呵,又來了。戴姆那灼熱的眼牢牢釘著比利,讓他在戴姆面前愈形渺小。最近戴姆沒事就這樣看他,讓他心裡很毛。戴姆灰色的眼中是全神貫注的鎮定,但你可以感覺有什麼瘋狂的能量正在他眼周飛快打轉,而你是那暴風的核心 。

「比利。」

「班長。」

「希拉蕊.史旺這件事你怎麼看?」

「我不知道,班長。我覺得要女生演男生有點怪。」

「不過啊比利,你沒聽說嗎?現在的『怪』就是正常。」戴姆大概是感染了比賽日的活力,雙臂興奮地揮舞,屁股一挪,虛晃半招假動作。「搞不好她還是會演女生啊,你剛才也聽到亞伯特講的了。他們會把你變成妹,不錯吧?你這後半輩子,人家看到你就會說:『欸,那個老比利,為了拍電影,讓人家把他變成女的咧。』」

「她也想演你啊,班長。你會願意嗎?」

戴姆噗哧一聲,似笑非笑:「我八成還真會說好咧。要是她願意讓我當她兩個禮拜男朋友,我搞不好會點頭喔。」

他這會兒可是真笑了,笑得呵呵哈哈,有種調皮的天真,看得出他人很聰明,假如身邊沒啥新鮮事,很快便覺無聊的那種人。好吧,正式介紹一下──上士大衛.戴姆,二十四歲,原本念的是北卡羅萊納大學,中途輟學去也。他訂很多報章雜誌來看,像《華爾街日報》、《紐約時報》、《Maxim》、《連線》、《哈潑》、《財富》、《DicE》等等,而且每週都看個三、四本書,大多是歷史和政治方面的二手教科書,全是他北卡州教堂山老家那個正到爆的妹妹寄來的。關於戴姆的傳說也不少,有一說是他拿了高爾夫球獎學金念大學(他說沒這事);另一說是他高中時是明星四分衛(他說不記得)。不過有天基地突然冒出一顆美式足球,戴姆一時看得出神,也或許是因為想起過去,喚醒他沉睡已久的運動神經,猛地投出一記六十碼旋球,高高掠過阿呆頭頂,掉進停在基地一隅的備用車隊裡。戴姆因為打過阿富汗,拿過紫心勳章和銅星勳章。和他同階的人給他貼的標籤是「他媽的自由派」。比利後來才漸漸發現B班有一點很神,而且與眾不同,那就是:這一班出了兩個嚇嚇叫的超級戰士,而且兩人都不鳥所謂的主流價值。副總統錢尼到基地來給他們信心喊話那次,戴姆和施洛姆兩人的歡呼聲簡直可說放肆,連崔普上尉都聽得出他們火力全開的嘲弄 。窩──吼,耶,迪克!給他們點顏色瞧瞧!叫他們放馬過來!喔──耶!我們來把頭巾鬼打得落花流水!他們這排的人都憋著氣吃吃笑,憋到快尿褲子,最後上尉忍無可忍,傳紙條給戴姆說「幹趕快給我收斂一點」,不過錢尼對大伙兒的反應,倒一副很滿意的樣子。錢尼那天穿的是L.L Bean卡其褲,兩手插在褲袋裡,身上是太空總署的風衣,拉鍊直拉到頸際。他先讚賞基地人員的作戰精神,又講了關於戰爭的一些好消息。什麼毫無疑問、最新情報顯示、我方前線指揮官……一堆錢尼的公式用語,活像進了跳針的語音信箱,但怪的是聽來都他媽的合情合理。所以他到底講了什麼?喔對,他說叛軍氣數已盡,這樣。

「亞伯特!」戴姆高喊。「比利覺得希拉蕊.史旺很怪。」

「等一下,不是啦。」比利轉過身來,亞伯特正步下階梯,臉上掛著微笑,散發某種難以捉摸的西岸酷帥勁兒。「我只是說,我覺得她要演男的很怪。」

「希拉蕊其實還不錯。」亞伯特溫和回道。「坦白說,好萊塢的女明星裡,她人算相當好的呢。你想想看,比利,」── 亞伯特每次直呼他「比利」,他心裡都一驚,很想對亞伯特說,欸大哥,不必來這套,你實在犯不著記住我的真名。「無論對哪個演員來說,要演另一個性別,都是超級大挑戰。我可以了解她為什麼有興趣。」

「他是不希望找個妞來演他。」戴姆一旁發話。「他怕人家取笑他是娘兒們。」

「亞伯特,你別聽他亂講。」

亞伯特呵呵笑起來,那瞬間比利以為自己面前站的是聖誕老人,同樣圓滾滾笑嘻嘻的老伯伯。「沒事沒事別緊張,你們要操這個心,還早得很呢。」

亞伯特的目標是──B班每人的故事都值十萬元,還有一堆檯面下的費用、抽成、百分比,外加一堆有聽沒有懂的東西(B班只能完全信任他)。亞伯特這兩週來,跟著他們的「凱旋之旅」跑進跑出,先後飛到華盛頓特區、丹佛、鳳凰城和他們會合,談完了又飛回去,現在終於來到了最後一站達拉斯。兩週前他還說感恩節前就會把片子談下來,這會兒雖然情況乍看之下都很順,比利卻可以察覺,這股熱勁兒有那麼點降溫的意思,幾乎看不到亞伯特幫這案子持續加溫的跡象。只是比利的B班同袍們都沒說什麼,所以或許是比利多心了?大概吧。親愛的主啊,希望是我搞錯了。假如他真能因為這案子沾上半點榮華富貴,他會把所有的錢拿去做最有意義的事。比利剛到胡德堡基地加入這排時,可說無時無刻慘遭戴姆和施洛姆輪番毒舌奚落,說他是流氓、是無賴,年紀輕輕就犯案,等等等。這兩人不知何故就是存心找他碴,眼看就要派駐到海外,他跟陸軍的約又還有三年半,要是不擺脫這兩個凶神惡煞,他肯定吃不完兜著走。於是有一天,戴姆和施洛姆瞧見比利在健身房練舉重,重施故技,又開始損他是無賴魯蛇幫派小混混之類。比利尾隨他們到了大廳,以十分莊重的態度叫住他們。戴姆班長、布利姆中士 ,我不是少年犯,也不是流氓,更不是幫派混混,請兩位別再這樣叫我。我只想盡力做好自己的事,對這個排、這個連做點貢獻。

施洛姆發話了。才怪,你他媽分明就是小流氓,只有流氓才會砸爛人家的車。

搞屁啊,比利暗想,他們怎麼會知道這件事?「那也要看是誰的車。」他回道。

喔?誰的車?

我姊的未婚夫。嗯,前未婚夫。

這下子兩人精神來了。什麼樣的車?戴姆問。

紳寶。比利答道。五段變速敞篷,石墨合金滾邊,出廠才三個月。比利看兩人都想聽他說故事,就把他姊凱瑟琳的事講給他們聽。凱瑟琳排行老二,是全家最耀眼的那顆星,漂亮得沒話說,個性善良,腦袋又好,拿了部分獎學金上德州基督教大學。到這裡都還很棒對不對?她念商、參加姊妹會、每學期都上優秀學生榜,很帥吧?後來有個男的出現,大她三歲,念企管碩士班,他們訂了婚。這傢伙神經兮兮,完全是個娘砲兼自戀狂,不過算了,大體說來還過得去啦,比利只是在心裡對他不爽而已。然後就是5月那個下大雨的早晨,凱瑟琳大二快念完的前夕,開車去上班(那時她在某保險公司打工做櫃檯接待兼儲備經紀人),結果給一輛打滑的賓士車從旁邊狠狠撞上。她說有個黑色龐然大物旋轉著朝她撲來,邊打轉邊呼呼呼作響,但她最記得那個聲音,說不定是死神天使的撲翅聲?然後她只知道自己躺著,旁邊站了三個白髮蒼蒼的墨西哥人,拿著厚紙板幫她擋雨。凱瑟琳每次一講到這裡就哭,講這件事不崩潰實在太難。她總會講到那三個男的雙眼圓睜,滿臉驚恐,但還是在她身邊盤桓不去,渾身被雨淋得濕透,嘴裡喃喃講著西班牙語,小心翼翼捧著厚紙板,像端著什麼供品。(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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