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繕打員

圖◎阿力金吉兒

◎神神 圖◎阿力金吉兒

某年秋天前夕，陳珊妮和林宥嘉是這樣唱的：「如同悲傷被下載了兩次……」我想如果悲傷能被實體下載，它應該是一場世紀末電腦病毒吧；而下載兩次，是為了以毒攻毒吧。

那我現在在電腦面前做什麼呢？大概是不停製造病毒，破壞你的作業系統吧。因為太認真投入悲傷了，病毒突變成巨型棘手的木馬程式，再多防毒軟體都沒用，畢竟我的木馬程式更新的速度比你還快。

請繼續往下閱讀...

嶙峋的手骨攀扶危崖似的鍵盤，如果我打漏一個半形字，你會替我接住嗎？古老遙遠的小學時代，出征全國的中英打比賽選手，一分鐘可以敲出二百三十一個字，在那些練習中英打的遊戲戰役中，無數個文字方塊在視窗前掉落下來，我必須輸入它們的字音（新注音輸入法）或偏旁（倉頡輸入法），才能消滅它們。

而我現在正打著字，無疑是那些遊戲戰役的延長，無數個文字方塊在腦海中掉落下來：關於愛情，關於你的字眼，我要一一消滅它們。儘管積了許多天打出來，也沒有爽快的感覺，但至少手指正忙著咧。「如同悲傷被下載了兩次……」本來專心悲傷著，一時分了心，竟然有些歡喜。

用過一種USB外接的果凍矽膠鍵盤，粉紅色的，材質摸起來像夜市賣的情趣用品，每個字敲下去像陷落老妓女的乳房。最適合作家的還是打字機和機械式鍵盤。蟄居在20世紀英國鐵道旁的旅館，火車轟隆隆輾過鐵軌，我也鏗鏗鏘鏘地敲著打字機。口中叼著大衛杜夫雪茄，菸灰沉積在按鍵間隙，久之讓F這個鍵故障，只好放棄所有含F字母的詞。

法庭的書記官靜靜地打著字，窗外的梧桐樹和風纏訟不休，如果書記官眼神滴溜一轉，會不會錯過一句答辯詞，扭轉整個案件的局勢？在懸疑冷肅的氣氛下，律師口若懸河地滔滔雄辯著，而書記官騎著他穩健的白馬，馬蹄聲達達作響，有時在河邊停歇休憩，喝一口水，再繼續前進。

即使我不像書記官那樣，面對著強盜殺人、黑幫械鬥、毒品走私之類的大案，但也是慎重地抱著華美而壯麗的心事，在這裡打著字。個人的命運找不到法庭，本來就不合理、沒公義，與其擊鼓申冤、按鈴申訴，不如把手留在鍵盤上，啪啪啪。

我正打著字，不像中國小說家莫言。莫言說他只習慣用筆桿子，鉛筆毛筆鋼筆都好，只要用電腦或打字機就會渾身不對勁，本來一個晚上能寫五萬字，用打字的方式就會萎縮成五十字。可是我現在已經打完九百字了，所以偷偷對莫言露出得意的表情，嘿嘿嘿。

晚夏猶有餘熱，樹葉凋謝得不多，我爬下一篇高陡的搖搖欲墜的字稿，那些紛紛刪落的詞彙，並不足為下一季的文章帶來肥沃。手指滑過iPod、iPhone、iPad，將大寫的「I」（我）壓縮為小寫的「i」，即使個人的悲傷愈來愈微渺，封存在雲端上的哀愁，只占秋天0.01‰容量，我可以持續地擴大它，打出一行字一句詩，把祂們推向無限、無極的宇宙。●

☆藝文新聞不漏接，按讚追蹤粉絲頁。
☆更多重要藝文新聞訊息，請上自由藝文網。

不用抽 不用搶 現在用APP看新聞 保證天天中獎　 點我下載APP　 按我看活動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