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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第十一屆林榮三文學獎．小品文獎得獎作品輯】10之4 － 孩子的雨
◎謝文賢
是個飽滿的下午，盛夏就站眼前，閃也不閃，風吹來像電鍋蒸過，會沾臉。雲團吃水飛不高，滿天冒著泡泡，遠山一座一座乖乖蹲著，讓雲洗頭。
暑假孩子多屋子小，若屋頂能掀開，他們真的會想辦法。因此，午後暑氣稍弱，便帶他們踩腳踏車出團，到鄰近小學操場去玩球消耗精力。
騎進校園，腳踏車停好，球才落地，地面就長出斑點。一開始是小雞啄米，逐漸像瓢蟲翅膀，最後密集起來如茶葉蛋紋。
「下雨了！」最小的孩子兩手按著頭頂，朝天空大喊。四歲不到，聲音還無畏無懼，我都感覺雨抖了一下。
「我們趕快躲雨吧！」未戰先敗，士氣大傷，但求全身而退，我只好下令撤！大伙垂頭喪氣牽著腳踏車躲到穿堂廊下，看雨親吻馬路。雨愛土地，每球雨滴都情意滿滿，像久別情人飛奔的唇，啾啾啾把路親得滿臉唇印，一朵一朵花開。
「我們衝回去！」最小的孩子把我想像拉回來，雨水又成了打針吃藥看醫生。
「等雨小一點！」
「不會變小啦！」幾個較大的孩子都把手伸出廊外，接來雨水互甩，歡欣尖笑，彷彿雨就是他們祈來的。
孩子們原來沒有期待雨變小，他們只想知道可不可以。
淋雨的經驗，小時候其實不少，雨中走路奔跑騎車甚至「犁田」的記憶都有。臉上水紋癢癢，眼皮開闔閃動，看出去整個世界都是電視雜訊，唇齒間殘水蓄滿了呸了又蓄滿總是很忙。
但那真好玩，雨水打濕衣服似乎有無限魔力，就算回家後要被罵一頓打一頓，雨中也仍吃吃吃笑。
那時我小，也如眼前孩子不怕，現在倒怕了。
看著廊簷尖處，雨滴如蜜由小蓄大，風吹搖晃，隨即熟成滴落，落地後化入水中即消失無形，而簷下，新的水珠又養肥。
「好，我們衝吧！」我大喊。
騎到路中才發現雨不小，打得臉麻，幾個孩子把夏天扛在肩上，努力騎得屁股都飛起來，但路面積水拉著輪子不讓轉，孩子邊騎邊尖叫，像古阿明和古茶妹，像湯姆與哈克，或少年Pi與理查．帕克。
路邊是小農園，竹子香蕉檳榔龍眼芒果蓮霧木瓜樹擠得都快趴到馬路上。來時天氣溽熱，滿園子冒綠色的煙，現在一場大雨洗下來，每棵樹都搖得挺開心。
雨水穿林打葉，最後終會落土，成為這園子生命的一部分。
衝回屋子騎樓，孩子們全身濕，身下的腳踏車都像老人尿尿滴不停，我的擔心還是回來，喊著隔壁孩子回家沖澡，也要自己孩子趕快進門，但孩子們不常淋雨，幾個人圍一圈指著互相，哈哈哈笑。
孩子的雨，跟我們的雨似乎不同，我們淋雨會生病，他們淋了雨會長大。
「好了，趕快回家吧！」我再催促。
孩子們轉過來看我，全身濕淋淋髒兮兮皺巴巴地笑著，就像土。●
【評審意見】
純真
◎陳列
作者心思靈巧活潑，想像力豐富，大量的比喻都可喜可愛，筆觸輕盈，節奏流暢明快。讀來讓人覺得快樂而且純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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