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夏 圖◎歐笠嵬
雨下很大。
雨下很大的時候,我都會央求大人,幫我講關於大雨的故事,記憶中最常聽到的三個故事:一是牛郎織女,大雨是織女的眼淚;另則是白蛇傳,大雨是法海水淹金山寺;第三個則是諾亞方舟,在我孩提的神祇世界,耶穌也是眾仙班之一,我家鄰居就是虔誠天主教徒,他們的修女常來拜訪,也會順路來與我家人聊天傳教和玩小孩(我),因此《聖經》的故事對我來說並不陌生。
這三則大雨的故事,三個故事裡面都有動物,我最喜歡「內含動物量最多」的諾亞方舟。聽完故事的我,通常就會開始畫畫,我想起因是因為喜歡修女阿姨們的讚美,《聖經》裡頭說的三層的大船,在洪水裡不斷漂流,各種動物擠在一起,我自由發揮得相當快樂,船怎麼畫?很簡單,家住高雄港邊,很好觀察,大船對我並不陌生,颱風大雨常併發海水倒灌,「做大水」的確很可怕。
我收集一疊日曆紙,翻到日曆紙空白的背面,我是造物者。
各種動物都要上船嗎?好的。
全世界全宇宙的各種動物都要上船嗎?「嘎抓仔」也要嗎?「杜蚓仔」也要嗎?
那讓我先畫沒有腳的、再來是兩隻腳的,然後再畫四隻腳的,六隻,八隻……
天啊我認識的動物似乎不夠多,如果我不認識多一點動物,漏掉哪一種沒有畫上去,牠們就要淹死了,諾亞方舟故事給我極大的震撼,為了不讓動物淹死,看來我得努力「多識鳥獸草木之名」。
所以自小我就喜歡閱讀動物圖鑑,並且記認牠們,迄今我的電腦桌面是非洲大草原上的各種動物,我設定每十分鐘自動更換,有枯木上的獵豹,有奔跑的斑馬,有過河的非洲大水牛,有聖誕島紅蟹大遷徙,我喜愛逛動物園,愛看「動物頻道」,都是諾亞方舟大洪水曾經來過的痕跡。
但我忘不了,等我真正識字之後,翻閱《聖經.創世紀》,帶給我的許多問號:原來潔淨和不潔淨,不是單單指動物有沒有洗澡,更大一點,那時我已經對自己的身體有性別的意識,耳裡的雷更是轟隆轟隆地打,如果要符合「公」、「母」的上船規定,我恐怕是──不符合的、也上不了諾亞方舟的名單吶。
大水沒有來,但我曾經熟悉且親愛的神,卻把我沖得好遠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