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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 鄭宇翔/一個故事只有開頭結尾
圖◎唐壽南
◎鄭宇翔 圖◎唐壽南
「在十九歲的時候,我搬到了一個男人的家裡。我們喝啤酒,做愛,看月亮。看不到月亮的時候,我們就看路燈。距離遙遠的地方有一排很整齊的路燈,那是可以離開這座城市的快速道路,不知道通往哪裡。」
前面是一個故事的開頭,記不得什麼時候寫好的。從我決定要成為作家以後,這樣倉促的開頭不知不覺累積了不少。
我可以告訴你們一些關於我的編年史,裡面有極其無聊的細節,也有命運被揭示的瞬間,機率是一半一半。到底要坦白到什麼程度,不是很好決定。
例如說,我的憂鬱與恐慌。這種情感非常有文學性。如果需要情節與對話,還有在半夜打電話和別人說,我喜歡男人的時候,或者是不斷蹺課休學,終於拿不到畢業證書的事情。這些故事我一再重複,好像本身是我虛構的一樣。
我發誓這些故事不會在小說寫下來,因為它們老套陳腐,無謂的感性像是反式脂肪與人工糖精,只有假的味道。
有些事情我更願意去說,因為它們的瑣碎,幾乎就是生活。像是天氣很好,一點也不會孤獨的時候,在公園看看麻雀和珠頸斑鳩,飛過來又離去。這應該是不錯的故事開頭。還有一個人不知道要去哪裡,坐公車從一個終點站搭到另一個終點站,來來回回,反覆清醒與入睡。
我能夠寫下來的都是類似的東西。它們只有開頭而已,我想像真正好的故事像是一團毛線球,只要你能找到開始的地方,就能一路拉扯,往結局走下去。
以我為中心的世界觀裡面,最起始的地方是爺爺跟我說的故事。美國飛機轟炸地面,一顆未爆彈砸在地瓜田,沒有聲響也沒有殺人。那時候他比聽故事的我更年幼。大人們呼叫著抓住他的手,他們知道那裡有一條死的邊界,不可以輕易靠近。
這樣一顆未爆彈埋藏在我寫作的腦袋。
我問過我出生的場景。母親說:我筋疲力盡把你生下來,有人切開我的肚子,把你拿出來,你像是一顆溼透的桃子。
這些都是很好的開頭,關於我這個人,可是那些不是我的記憶。跟我的寫作相反,我是沒有開頭結尾,只有中間的人。很久以前我對身邊的人們說,我要當一個作家,從那以後我好像就不再專注現實,遺忘時間的前進與老去,固執找出毛線的起點。
西元2024年,聽起來好像未來一樣,但是我已經二十八歲。沒有戀愛,存款風一吹就會不見,文學獎落選,小說支離破碎,還沒有抵達理想。
我仍然未知如何寫作。但是我曾經為將來的故事預先寫下結尾,大概是這樣:
「我們的自由是風。吹過鐵皮屋頂,吹過樹梢,吹過無人的街與佇立的燈,吹過碼頭船桅,吹過浪,吹過雨,最終吹向了沒有星星的夜空。」
我仍然在努力通往這個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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