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婷
我想我必須是從花中誕生的。
母親說，花襯我。花好看，我也好看，母親喜歡在滿樹的花彩之前拍照，用她的同輩喜歡的拍照姿勢──牙痛、下巴痛、腰痛，黏成照片上一張詭異而扭曲的人形，讓善於相互吹捧的親戚大讚人比花嬌。但我並不跟花拍照，如我並不喜歡母親要我做出感情良好的母女姿態，不過，若是拍攝者需要那樣的畫面，那我也並不排斥拿一束乾燥花，與它一同印在鏡頭之上。
出門總是要把臉化得平滑無瑕，鏡頭照下去也毫無痕跡。其實現在修圖如此簡單，拍攝者也會說，修掉就行。但母親還是要求我不可以有半顆痘痘，她伸出手指將痘子夾住，捏出汩汩的血，她說這是病。
病著病著，我也確信了自己臉上肯定有遊走的病毒，從某個捏出的傷口鑽進，在與母親相聯繫的血液裡遊走，化成臉上一顆顆新的突起。母親說我真是有礙觀瞻，「這個樣子妳也敢出門？」母親擅長把有缺陷的花丟掉，她說女孩子要待在家裡像朵花種著，若是有客人來，讓他們稱讚這花開得真好。
我拿著花看著鏡頭，跟著花一起乾燥下去。母親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一頭鬈髮埋在我的脖子邊，滿身的花香味朝我撲來。母親說我們是感情好的母女，她對著鏡頭在花前笑得如此好看。
或許母親愛的只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