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小廚房】閣樓上的作家

@Mei

英國是個重視文學的國度，地鐵上常見乘客手拿著書，專注沈浸在閱讀的世界裡。即使是熱鬧繁華的城市，擁有百年歷史的書店仍舊屹立不搖，文學的力量吸引世界旅客前來探尋。

然而，全世界的作家都明白，寫作是孤獨的，更別談及穩定的收入，慶幸的是，英國有個慈善機構稱作「皇家文學基金會」，提供給有經濟困難的作家適當的金錢，並與學校合作，讓作家進駐校園，幫助學生提升寫作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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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國讀書期間，某天老師說，今年學校來了一位駐校作家，來自「皇家文學基金會」，需要寫作協助的學生，都可以和他預約，老師朝著一群外國學生眨了眨眼，暗示我們要把握這項寶貴的資源。我明白，下課後會安排見面。

駐校作家的房間位於學校角落的小閣樓，傾斜的屋頂顯得空間更加狹小，屋內只有一扇窗，下方擺置一個書桌、一張椅子及一台電腦，顯得寂寥冷清。往窗外望去，可見紅色的屋瓦與灰色的煙囪，更遠處，是一抹藍色的海洋。海鷗在天空盤旋，「嘎～嘎嘎嘎」地長叫，劃破屋內靜止的時光，然後停留在煙囪上頭，如同一件優雅的擺飾品。

他的名字叫大衛，中等身材、金黃色短髮，白皙的面容顯得斯文儒雅，長長的睫毛下，是一雙藍澄澄的眼睛，如大海般深不可測。他身穿黑色套頭毛衣，顯得膚色更加雪白。

初次見面，我拿出如小學生程度的英文寫作，心中忐忑不安，出乎意料之外，他沒有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低頭閱讀，輕聲朗誦，低沈有磁性的嗓音，彷彿將文字帶出了畫面，接著說：「讓我們將文字打出來，重新修改看看，好嗎？」纖細的手指在鍵盤上輕快地敲打，並時時詢問我想要表達的意思。

難得遇見一個願意傾聽的老師，喔，不，是小說家，感動莫名，結束後立刻相約下次的時間。從此以後，每個星期三早上十點，就是與大衛相約的日子，心中期待又開心。

因為寫作與食物、記憶相關，我常常將東方食物與他分享。有一次，我帶了黃耆紅棗枸杞茶，解釋到這是東方的藥草茶，對身體很好。喝完後，他露出難以理解的表情，微笑說：「interesting！（很有趣）」後續又帶了烏龍茶、包種茶……等等，每次的東方味覺體驗，我看到他的眼神微微閃爍，有如月光餘輝映照在深夜海面上。

逐漸相熟後，才知道他來自澳洲，住在英國已有十多年，曾在大學教英國文學，持續在寫科幻小說、劇本與詩。我問：「有沒有小時候記憶最深刻的食物？」他的童年有著媽媽烤蘋果派、水果塔的記憶。其實，多數人與食物的連結，源自於童年，也許是因為人生的第一次，最新鮮、最深刻吧。

讀完書後返回台灣，英國的回憶被塵封鎖起，留在腦海裡，可是大衛的臉龐，卻時時浮現。許多年以後，找到他的臉書，卻得知他已因腦癌過世，享年五十四歲，印象中的那雙深邃湛藍的眼睛，儼然已乾枯死寂。

留在世間的我，要好好的寫作，才不枉費他的苦心教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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