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林文心／身體與我的問題意識

圖◎川貝母

◎林文心 圖◎川貝母

近日終於開始運動。

在小房間裡推開瑜伽墊，點開運動頻道，我嘗試了許多：十四日瑜伽挑戰、給初學者的三十分鐘燃脂增肌、早晨律動操、肩頸拉筋（消除斜方肌一週見效）。小房間在設計之初當然沒有料到疫情，於是空間有些局促，我的身體也是。

開始以後，大量的困惑不斷浮現。學院裡老師說，做研究是從文本裡找到問題。原來運動是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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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基本一題是，我的臟器經常在某些時刻開始疼痛。連續五十下抬腿，大約第三十下時可以確信下腹一處有針在刺。這是正常的嗎？

螢幕中的女人對我微笑。背景音樂不知為何異常悲壯，歌詞反覆同一句：We’re fighting for love tonight. 是這樣嗎？比起為愛而戰，我更在乎那個部位將會對應到子宮還是膀胱，或者是我意圖謀殺的脂肪。螢幕對我說：「做得很好，撐住，繼續。」她的微笑非常美，但那根針仍在。

或者瑜伽。

瑜伽考驗想像力，但必須謹記，想像力不夠牢靠。

烏鴉式是弓起手肘、折進身體，以手掌撐起全身。當然每次都落得全身發抖，翻倒在地的局面。運動暫停，截圖畫面。我有過決心，決心研究出重心與肌力的祕密。但看著圖片最終只是好奇，這到底要如何烏鴉？還有海豚、鱷魚、下犬。彷彿動物園。後來我推斷，弓起的手肘如鳥翅，支撐的手掌為鳥足，於是終將成為烏鴉。但明明雞也是鳥，白頭翁也是。問題沒能解決。

還有下犬，下犬有點難解。另外一位美麗的人把自己的身體折成人字，我盡力模仿──腳掌有點無法踩地，畢竟難免，但我很努力，所以自我身體感覺良好。此時家人路過，看了看，留下評語：「你像一條橋。」甚至拍了照，照片中的我是一個ㄇ。狼狽而且醜的ㄇ。

原來平時都以為自己是人，其實是橋，想像力果然不夠牢靠。

結束後一身是汗當然應該洗澡，汗代表成就感，或多巴胺，或我終於成功削去的一些什麼。

可是站到鏡中，問題再起，主要是，那些線條難以指認。馬甲線、腹肌、肋骨或者小腹，都是線條。我也有線條。但我的線條究竟勾勒了什麼？一些可以用手捏著玩的東西。有時我將手指戳上身體的凹陷突起，緊實了嗎？有點難說。體重機願意公布數字，可是無法判斷我的腰身是否變化。重點觀察腹部的話，早晨時能夠聽見鏡子說：有吧有吧，應該是世界上腰最細的人了吧；晚上時也是鏡子，鏡子說哪裡來的一團胖肚子。

最困惑是前一天練過手臂後一天卻大腿痠疼，或類似的狀況，這類狀況太過進階，一團胖肚子終究無能解答。隨隨便便就帶過去了。

打開另一則影片的時候，影片要我成為駱駝。這倒是新的。我仍然不解為何駱駝，但總之先將身體彎了下去。下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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