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plus】〈生活停看聽〉父親與早餐

父親與早餐

文／張立亭

「失眠」不曾在我心底成為一個深邃的煩憂，我始終酷愛緊接而來的早晨，讓千絲萬縷於不眠中所紊亂的情思，彷若都於侵曉的煮咖啡聲歸納，排列妥貼。

至於那七點一刻便在廚房轟隆作響的，便是那名虔誠於早餐的家父，他所謂「早餐要吃得像國王」。他之於早餐的崇敬，使他一身挑起全家「國王餐」之責任，同時，也奠定了早餐成為了我三餐的最愛，然極端如我，導致我時常三餐都選擇食用他人心目中的早點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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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的早餐傳統，一直都專屬於我與父親。追溯於幼稚園時代，便利商店的肉鬆御飯糰、杯子蛋糕以及優酪乳輪番上演，身為嚼食緩慢的兒童，每個早晨我都於偌大的幼稚園餐廳隻身完成眼下的食物，但我並未因隻身進食而感覺寂寞，反倒由此延長了我與父親的連結。

至初中年代後，便轉換為巷口的蛋花麵、番茄吉士蛋堡，以及偶一為之的一碗為韭菜覆蓋的豬血湯，勉勉強強地供給我近乎時時飢餓的胃。父親總是明白如何滿足我的飢餓，正如他在我尚未學習閱讀以前，於午後、睡前朗誦著形式不一的故事，他老早便知悉我對那個世界的需求，文字所串聯的宇宙。我自是體驗過百樣他以金錢交換而來的美味清晨，但他所製作的饅頭夾蔥蛋非我的最愛莫屬。

他將蔥與蛋混合，煎熟上桌，而性格急促的他，使我不時於蛋中吃出蛋殼，又他老擔憂食材於冰箱置久而丟失新鮮，導致蔥與蛋大約形成一比一的狀態。

於今，三點整一路清醒至逾六點的我，便料理起父親的白饅頭夾蔥蛋，縱使蛋中無蛋殼、也無過於豐滿的蔥，仍密密實實地使我的情意被好好蒸熟、被好好鋪滿於煎鍋、翻面，然後煎至金黃，我對父親的情意。

可惜的是，我的父親對於他所料理的，淵遠流長的早餐歷史並不太自信。他有時便低聲嚷嚷著我們只在惺忪中飲食他的心意，甚而偶爾還叫著我們自己丟失的胃口，嫌東嫌西。

然而，他不曉得，我多數的早餐均於清醒的意識中完成。那些時光，是我與父親最為密集交流的時刻，我們不談心靈、情感或者生命意義，這些話題都被擱於飯桌的邊疆，因此我想我不曾真正明白他。但縱使他從不過問我的思想，他左手持煎鍋、右手熱美式咖啡斟滿我的馬克杯便早已對我瞭若指掌。

他老自認他給的於我們只有淺淺的漣漪，然而這不眠的夜，我要他掛記，他與他書寫的早餐史記為他大女兒所撼動的，都篆刻於我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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