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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失去與懸念】 鍾文音／櫃姐遇見桿姐
◎鍾文音
◎鍾文音
守著專櫃的櫃姐終於下班了，站了一整日的雙腿，靜脈曲張，發痠著。
迎面是騎樓下等待最後一波晚上下班潮的桿姐（桿哥）們，他們守著鐵桿守著路過的每雙眼睛。
當櫃姐時常會跟桿姐買些小物，帶點相濡以沫似的心情。尤其喜歡跟上了年紀的桿姐買，她們往往在街頭擺了三十多年，看盡千帆過盡，嘴巴都很甜。
阿姨跟妳說，妳穿這衫水噹噹，很對組。
他們的衣桿上往往貼著最便宜的數字以吸引客人駐足，只要駐足就是機會。
這讓我想起我的母親也曾是舊時代的桿姐。
小時候每到過年都會和媽媽去擺攤賣春聯，媽媽教我推銷話術就是喊十元十元，人們會因為這麼便宜而停下，人一旦來了，媽媽就會想辦法讓他們至少買樣東西離去。
不是十元？客人揚著春聯說著。
十元有啊，紅包袋。媽媽笑著說，然後指著客人手上拿的春聯說，這是最後一副了，算便宜些。我在旁邊想，明明攤位底下還有好多呢。
媽媽不太識字，但她喜歡字。客人問著字，我都在旁邊幫忙念著春聯上的吉祥話。桿姐們的桿子上貼著199起，「起」這個字，總是被寫得很小，但已吸引了人們見獵心喜的目光駐足。
這也讓我想起在紐約時，99 Cents店是我經常購物之處，彷彿它是貧窮人的天堂。
在那個天堂裡，我和許多來自底層的各國族裔們錯身，尤其耶誕節前，彼此擠在快速滿足節慶感的小小通道裡。假寶石手鍊口紅眉筆阿斯匹靈感冒藥等，被像富豪似地丟進籃內，就像美國經濟蕭條時代的口紅效應，口紅是基本好物，而飾品也是，當全身都是基本款時，搭配小小配飾就能畫龍點睛，讓沒有餘裕者瞬間有如點亮了仙女棒。這些小物對某些人來說是有撫慰性或紀念性的，比如我在沙漠買過的毛茸茸小駱駝與玫瑰石，或者被鑲在玻璃內的永生花。
每回我看卡通版的《豆豆先生》，最喜歡豆豆先生的房東太太與泰迪熊，在尖刻與溫暖的兩端裡，無言了所有的生活寂寥。物是個性的延伸，我有個菁英朋友，他的家裡除了書本之外沒有任何裝飾物，表面看很斷捨離，但和其聊天除了聊知識外也就沒了，聊久也感到枯燥。
還是這些撫慰人心的小物有意思。
且買下它們，毫無懸念。
給了桿姐四百元，她把九十元的尾數自動去掉。
妹妹，謝謝妳喔。
啊，懂女人心的老江湖，夠甜了。
桿姐又說，阿姨擺到十點，但有時陣沒來，擱愛躲警察，找偶可以先打手機喔。
她竟有名片，上面印著小燕子服飾，手機號碼。
櫃姐遇見桿姐，偶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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