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潘家欣／獨角鯨為什麼有兩支角？

◎潘家欣

◎潘家欣

校對工作永遠有個魔幻縫隙，一校會眼花滑過去，二校、三校也還是會滑過去，你就是看不見那個超明顯的大洞。

等到新書出版，熱騰騰地送到讀者手中，這時就會收到訊息：「欸欸請問這邊是不是寫錯了？」然後，你就只能慘叫啊啊啊以及拿出榻榻米進行土下座道歉：對不起！沒校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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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一本詩集《妖獸》，內容多寫動物，其中有首〈獨角鯨〉：「每年夏天你總是最後來╱固定留下兩支╱比熊的白髮更白╱比象牙更鋒利╱比夏天更長╱的角╱以及溫熱的身體╱豐厚的脂肪」。其實是談思念與餽贈，我修稿多次，始終在極地的季節感上打轉，後來沒辦法，請童年好友陳允元看稿校對。

允元的母親也是文藝青年，他就順手也給媽媽看看稿子，並隨即傳了MSN訊息來：「馬鈴薯（陳允元暱稱他的母親為馬鈴薯）問：『為什麼獨角鯨會有兩支角？』」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後來在詩集裡加了附註，硬拗第一句的「你」，其實是英文文法的複數，指來訪的獨角鯨群。明明是中文詩卻硬要用英文文法，實在轉得太硬，不過後來也沒有讀者再度提出異議。但忙亂之際，卻忘了在版權頁註明校對感謝名單。後來出了第二、第三、第四本，仍央請允元幫忙看稿，但陳媽媽已經歡喜成仙了，我不再有幸得到她的回饋意見。

成長過程中，我一直覺得，陳媽媽是一個很酷的人。小時候，陳允元會說：「等等下課，我媽媽要帶我和妹妹去打電動。」理念是與其讓小孩自己背著父母偷偷去打電動，不如媽媽自己帶去打電動，在旁邊陪著也放心，更重要的是，孩子會覺得：媽媽跟我是同一國的。陳媽媽的睿智，讓允元長成一個極具自信且充滿愛的大人，而怕吵鬧的我，至今仍做不到帶小孩去湯姆熊打電動，更加覺得陳媽媽太偉大。而允元一篇小品文〈老鼠的字盤〉，寫媽媽在深夜偷溜進孩子臥房，用打字機趕稿，「碁碁叩叩」認真敲打鍵盤的聲音，雲淡風輕的一篇，令我每次重讀都落淚。

其實想起陳媽媽，並不覺得她離開了。我很高興她曾經幫忙看過《妖獸》，慶幸有她明睿地問出：「為什麼獨角鯨有兩支角？」避免了第一本詩集就土下座道歉的慘劇。寫下此文時，我也才驚覺，這一哏原來埋了十五年之久。謝謝陳媽媽，思念與餽贈，確實是兩支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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