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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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關鍵字

2006/09/04 06:00

每一個單字,背後都隱藏一個故事。

圖◎蘇意傑


death

死亡;毀滅

◎林婉瑜

只是接近而立之年,我竟格外注重起健康來。

曾經毫不節制花費體力、精神的我,在歷經幾年健康低潮後,自省自新,開始留意身體告訴我的,疲累、耗弱、疾病的提醒。

健康不佳那幾年我曾有過幾種症狀:一是蕁麻疹,過敏的一種,塊狀紅疹在傍晚浮現,愈夜愈形突顯,直到天明睡醒之際消失殆盡,究竟對什麼過敏?我檢視生活找不到明確過敏原,日出消退、日落而生的紅疹持續了兩個月,某天,入夜後疹子並未如期出現,此病莫名痊癒;另一症狀是失眠,身體累了,卻因想著太多事而睡不著,安眠藥stilnox帶來幻覺和失憶,只需半顆,我所見的電腦螢幕變形,醒來後不記得說過的話寫過的字,另外還伴隨口渴、情緒低潮的副作用,我寧願清醒也不要失控,寧願不睡也不要掉入沒有夢的陷阱,所以不常吃藥,直至畢業後需要打卡上班,白晝勞心勞力終於讓我在夜晚順利睡著,有夢,且有安心的休憩;最後一種症狀——憂鬱,當時,照顧自己的本能、成就動機、快樂的意願……所有正面能力遽減,取而代之是悲觀、消極盤踞每一天,儘管這分憂鬱早已痊癒無蹤,那些動不動流淚的日子還是像塊傷痕,銘印在年輕歲月的記憶裡。

那幾年,我覺得自己離死並不遠,時常想像,這麼虛弱的身體、精神,繼續下去,應該就是死了吧。但卻也始終沒有跨過那一步,繼續孱弱、繼續韌性地生活。這股強韌的力量,出自對死的畏懼。

第一次深刻認識死亡,來自祖母逝世的經驗。

祖母年輕時由樓梯摔落,此後膝蓋一直不好,走路微跛,廟裡的江湖郎中騙她,打一針「特效藥」就可恢復健步如飛上山下海的「勇健」,打針後,祖母癱了,得坐輪椅。祖母下半生都在不良於行和風濕病變的痛苦中度過。

死前幾年,祖母已神智不清,某次探病,她不像以往和我閒話家常,只是眼光渙散地望向空中,幽幽唱起一支日本童謠,然後胡言亂語。在她幽暗的小房間裡,她唱歌使我止不住流淚,想不透,連一隻螞蟻都不肯殺的祖母,為何如此可憐。年輕時她口中常誦阿彌陀佛,晚年時經常呼求:佛祖啊快來帶我走。祖母死時我沒有太多傷心,發現她神識喪失那晚,她已在我心裡死透,我在小房間昏黃的燈光下,用眼淚哀悼過她。

第二次逼視死亡,從母親。我在不少詩、散文裡寫過母親,她的病和死是我成長過程中最巨大的事件,帶給我難以磨滅的影響和改變。母親四十五歲發現罹癌,五十二歲過世,她患的癌症醫學上認定具有遺傳性,父母之一罹患,則子女患病的機率比一般人高出許多。母親生前時常告誡我:必須注意飲食、維護健康,年過三十定期體檢,若像她一樣罹癌,才能及早治療。當時不放在心上的提醒,現在如咒語般對我產生了效用,接近三十歲,我時常意識到,自己也許正步向疾病陰影的籠罩範圍。

雖然我不一定會和母親一樣,但這隱憂,勢必要永遠跟隨著我了。

成長過程中經歷的死亡事件,讓我深深體會到死的力量,那不僅僅是肉體凋零,最不能釋懷的,是人與人之間,情感的斷裂、折傷。我害怕病到死的過程,害怕過程中,生的尊嚴被各種治療一點一點剝離,痊癒的期待一點一點落空,信心一點一點崩潰,不斷給予安慰的話語終至於無話,對死神認輸承認自己無能,對生命感到憤怒卻無處討公道……不願自己所愛的人經歷這些,因此,年近三十我開始小心翼翼提防,手邊開始多了些叫做健康食品的東西,朋友送的親人買的自己認為需要的,一罐罐堆置架上,在保健食品大行其道的現在,似乎誰都需要一些魚肝油明目,需要鈣片防止骨質疏鬆,需要葡萄籽抗氧化,需要綜合維他命補充每日欠缺的營養……還需要一點心安。

按時吞服,似能離病、離死遠一點。

若母親看到現在的我,應會感到安心吧,她的提醒已發生效用,她女兒開始懂得貪生,畏死;懂得照顧自己,為了自己深深在意的人。 ●


eyeless

瞎的;盲目的

◎許榮哲

這是一年多以前的事,小說家Leon說他的眼睛和我一樣,廢了。

Leon說他的眼睛和我一樣,不知患了什麼毛病,從某一天開始就沒來由地鬧脾氣,乾澀、疲勞、畏光、痠刺,看了好幾家眼科都不見起色。

後來他想通了,Leon說:「這是好事,像波赫士那樣的好事。」他的意思是在純粹的黑暗中,人們的心智無路可去,只能哭喊著、尖叫著朝恐怖的無限奔去,所以我們開始要變得偉大了,像盲眼詩人波赫士那樣偉大。

然而一個月後,小說家Leon卻打電話告訴我:「不好意思,恐怕要讓你一個人獨自偉大了,我的眼睛好了。」他說他從朋友那兒聽來一個偏方。

小說家Leon在電話那頭用十分篤定的口吻對我說:「這個偏方非常非常……有效!」我不記得他一連說了幾個「非常」,但我強烈感受到這個偏方帶給他的狂喜,當然這多少和他居然那麼寬宏地說出「讓你一個人獨自偉大」有關。

「先去中藥店買艾草,艾草很便宜,幾十塊就一大包了……」小說家Leon鉅細靡遺地說明偏方的使用方法,「拿用完的捲筒衛生紙當容器,將裡面塞滿艾草,記得要壓實,然後點火,讓艾草在紙筒裡悶燒,最後將冒煙的紙筒湊近眼睛。」接到Leon電話之後的幾個小時,夜晚以一種pub無聲無息開門,不惹人注意一個顧客進門兩個顧客進門,不知不覺煙霧瀰漫樂音轟鬧起來的奇異感降臨。

當晚,我像隻狗在小書房裡踱來踱去,轉圈再轉圈,坐下,然後望著手裡真的幾十塊就一大包的艾草發呆。

「就這樣吧!」我大喝一聲,站了起來。

小說家Leon雖然幽默,但不失為一個誠實的朋友。

就這樣,在寂靜的夜裡,在自己的書房裡,我按照小說家Leon教我的方法,讓艾草的燻煙從星紅的紙筒裡嘶嘶冒升上來,我手握溫熱的紙筒,像握著一支可以看得很遠很遠的望遠鏡,手臂微微發著狂喜的抖,湊近自己的眼睛。

我瞪大眼睛逼視繚繞而來的燻煙。

我看見了,小說家Leon說:「這個偏方非常非常……有效!」我還看見了,小說家Leon接著說:「不好意思,恐怕要讓你一個人獨自偉大了。」艾草的煙味超出我的想像,即使已經開了窗,煙味還是嗆得讓人發咳,然而奇怪的是我的眼睛卻一點也沒有感到不適,反而有一種吸了迷幻藥的飄忽感。

寂靜的夜裡,飄忽的幻影一縷一縷闖進我的眼睛,世界開始迷離恍惚,盲眼詩人波赫士的孤寂身影突然冒了出來,他微微仰著臉,朝天空的方向望去。

他究竟看見了什麼?還是什麼都沒看見?放下嘶嘶冒煙的紙筒,我警醒地拿起鏡子瞪視自己的眼睛,眼珠四周布滿紅色的血絲,血絲不規則地聚散離合,看著看著,布滿血絲的眼球突然像顆心臟撲撲跳動起來,我悚懼地放下鏡子。

抬起頭,一整間書房都是暈黃迷離的艾草煙霧。

搖搖頭,我將悶燒中的艾草捺熄。

足足有一年的時間,我看遍所有的眼科,每天點眼藥水,用毛巾熱敷,按摩眼睛周圍的穴道,看近望遠,眼球定時運動,而且不放過任何一個非常非常有效的偏方……但仍不見任何起色。

直到現在,我的眼睛仍和我靜靜地對抗著,活不了,也不願死去,像童年的噩夢寄居蟹。

童年時,我養過一次寄居蟹,第一天買回家的夜裡,半夜起床撒尿時,我還滿心歡喜地故意繞到客廳去看看牠們,沒想到盒蓋一打開,看見的卻是十來隻全都脫了殼,像殘了下半身的毒蠍子,拖著醜陋的臟器在盆子裡凶惡地爬行,那時我簡直嚇壞了。從此,我再也不敢打開寄居蟹的盒子,並且暗暗地下了個決定:我.不.要.牠.們.了。

我不再給牠們任何食物,我要讓牠們自生自滅。

一整年的徒勞無功之後,我決定讓我的眼睛自生自滅。

當時間像麥芽糖一樣拉長,關於偉不偉大的事一件也沒發生,確確實實發生在我身上的只有,從張開眼的恐懼一點一滴變成闔上眼的恐懼。

許多年後,我家的客廳還是會不時傳來沙沙的拖地聲,那些活不了的寄居蟹永遠沒有死去,牠們現在仍拖著醜陋的臟器,在一個我看不見的地方活著。

像被我遺棄的眼睛一樣,牠們用巨大的恨意和我靜靜地對抗著。 ●


fiction

小說;虛構的事

◎何致和

fiction,小說。字典的第一個解釋。

讀小說、譯小說、寫小說。小說一直是我的主要活動,占去多數時間。說它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關鍵字,似不為過。

但fiction也有杜撰、虛構之意,它的拉丁文字根還有製作和被製作的意思。說起來多不踏實啊,歲月就在杜撰中流逝了。時間被一包包裝在虛構的台車上,任由製作與被製作的兩個輪子,轣轆推向茫茫然然的前方。

「搞啥小說?」長輩講:「不如搞輛小發財,賣水果去吧。」一定是字典的解釋不夠清楚,我想,才會惹來父老善意卻不留情的建言。面對詰責目光,我竟像安哲羅普洛斯電影中那位希臘詩人,一時詞窮無語。

於是我決定仿效詩人行徑,請他人為這個字下個清楚的定義。

「這是很重要的有機物。」我遇到的第一個人是身穿白袍的醫生,他行色匆匆,似趕著進醫院上診。和其他醫生一模一樣,不待我講完,他便拋出診斷。「此物質為人類特有,自童年時期即自行於大腦合成,但隨年紀增長,它會像鈣質一樣流失,漸被另一種無機物取代。」「這種無機物是什麼?」「當然是reality啊!」醫生不耐煩說,急急走了。

我大聲問:「那個有機物又流失去哪裡?」醫生走遠聽不見了,不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讓我回答吧。」看見我疑惑的目光,這個人會意地笑了笑。「先自我介紹,我是心理學家。根據我的研究,你們剛才說的那種物質其實並不是真的流失,而是在成人的意識中被禁錮、壓抑了。它遁入潛意識、縮藏至夢境,直到夜裡才被釋放。」「你們心理學家說的都太抽象了,」我抱怨說:「難道沒更簡單的理解方式嗎?」他歎了口氣。「這正是這個學科的悲哀啊。想眼見為憑,你去找這個人吧。」心理學家遞給我一張化學家的名片。

「這是個簡單的化學式,」我騎車來到化學家的實驗室後,滿頭灰髮的他不假思索便在黑板上寫下:I+L+T=F。「I是imagination,L是labor,T是time。這個化學式的比例可以任意改變,但生成物的純度會有很大不同。」化學家拿起一根試管說:「這是我剛才用一點點I、L和T做出來的,送給你當紀念好了。」看著試管中黑黝黝墨汁般的液體,我睜大了眼睛。「這東西該怎麼用?」沒想到化學家卻發了脾氣。「功利不是這個研究的目的!想實用,去問對面的機車行老闆吧。」雖莫名其妙,我還是拿著試管到對面的機車行。「看起來,這很像一種潤滑油。」老闆拿著試管看了半天,只說了這麼一句話,接著竟把試管裡的東西倒進我的機車裡了。

說來奇怪,我的機車被老闆倒入化學家製造的物質後,居然變得好騎順暢多了,不像先前顛顛頓頓的,總有種空虛的感覺。但眼見好不容易得到的東西就這麼沒有了,我的心情還是跌進了谷底。等紅燈的時候,停在旁邊的兩位腳踏車傳教士,似看出我情緒的起伏,便主動與我攀談起來。

「你說的東西絕對是一種宗教,」其中一個藍眼睛的傳教士說,而那個黑眼珠的夥伴也在旁猛點頭。「過去已有太多人為這種宗教而犧牲,奉獻精神可比我們強多了。」這些話令我十分開心。「既然是宗教,信仰的人一定很多了?」「才怪!」我們的對話被路旁一名頭綁布條手持抗議標語的生態保育人士聽見了,他拿著擴音器大喊:「你說的根本是個瀕臨絕種的動物!這不是危言聳聽,我敢說,若不悉心救護,百年後的字典絕對看不到這個字!」雖然過往的路人沒半個人理他,我還是嚇出一身冷汗。

「那該怎麼辦?」「當然是從教育著手!」正巧,我看見一位美麗的幼稚園女老師,帶著孩童在公園裡玩耍。我著了魔似地走到她身邊。

「想跟他們一起玩嗎?」她說,對我報以充滿靈性的微笑。

我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她,感覺她應該還有八個姐妹。

「來嘛,」孩子們對我喊道:「我們玩遊戲,你來當搶走公主的怪獸。」「可是,我是一個作家,不是怪獸。」「不管,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怪獸了。」我走進孩子群中,和他們一起玩遊戲。

我發現自己真的變成了怪獸,而且,感覺快樂極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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