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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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卵在潮濕溫暖的土裡孵化
焦躁執迷的意志土地裡重生
彼界的梵唱,一再被蟬聲蛀蝕
許多人前來告別,靈堂外
交談,踱步,或者吸菸
在一個無風的七月早晨
我想逝者並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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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對街一列高大的黑板樹
戒備森嚴,深褐色的樹身靜默
如神,且以濃密的樹冠
禁止閒雜的眼光窺視
生長或衰亡的祕義
輪生的葉片像一雙雙張開的手
無畏地承接十方,巨大的空無
猛烈濃郁的綠意反射
萬千婆娑光點,卻隱隱
埋伏了逡巡的暗影
訴說一些已然委棄的可能
如此便揭露了生存的哀愁──
蟲噬,病變的斑痕,甚或就是枯敗
失去了汁液,全部的愛,然後
自梢杪處怦然墜下,爭辯著有情
無情,落地
成為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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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死亡我們知道得太少
或者太多?我們以耳語低聲談論
而死亡撐著一把黑色的傘
陽光下穿梭如常
我們徒然以完美的儀節告別
努力擦拭記憶中的掌紋
說服自己,轉身離開並非遺忘
而是不再牽掛此生
顛倒迷亂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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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們都在不遠處等待
面容安詳如撕下的日曆
連同一只行李,裝載一生的祕密
偶爾,在終昏的街口
與我們驀然相覷
此後每日,我們朝他們走近一些
曾經轉身而去的臉,再次清晰
曾經於過去錯過的
將在未來重逢
.
蟲卵在潮濕高溫的土裡
孵化,或者夭滅
蟬聲紛擾,然後歸於寂靜
我們終將在遠方站立
仔細地收藏著自己的祕密
並投落些許的光與陰影
提示來者,生活的意志與艱難
從此安靜完整,專注於存在
如同,晴光下七月早晨
一列高大蓊鬱的黑板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