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呂政達
《瀑布》是一部不見瀑布，只聞聲音的電影。劇情據說改編自導演鍾孟宏的友人的遭遇，賈靜雯飾演那名罹患思覺失調症的職業婦女，由讀高中的女兒照顧她，母女的關係，就像被草叢保護著，又像被草叢團團圍住。
思覺失調症是指患者很難分辨真實和虛幻，就好像在清醒時卻又在做夢一般。劇情一開始是以賈靜雯的主觀來進行，所以觀眾見到其實不存在的風雨夜。然後慢慢地揭曉真相，電影其實是難辨真假的一門藝術。
電影裡沒有談到思覺失調症的起因，臨床研究則認為患者可能在工作上較以前差，很難集中精神或思想快捷清楚。有一天發覺很難與人溝通和表達自己的感覺，患者會覺得有些思想不是自己的，而是出自他人透過收音機電波、鐳射光線或傳心術等方法，放進他的腦中。
思想離開，像是被人取走一般。腦變成空白一片，完全不能思想並不等同忘記。賈靜雯在醫院遇見的魏如萱，清楚說出腦海裡有個年輕的聲音，困擾著她，所以她要藉唱蔡琴的歌來驅走腦內的聲音。魏如萱的告白，啟示了賈靜雯明白地找到她自己的聲音，瀑布的巨大轟隆聲壓過了她的清醒意識。但說出來的那一刻，賈靜雯再也不隨聲塵──面對腦內的聲音，但不需畏懼。
何時，我們也曾擁有過一道心內不屬於自己的聲音？《佛說八大人覺經》裡的第四覺知講到四魔，天魔、煩惱魔、五陰魔和病魔。五陰魔，色受想行識都是魔，在思覺失調症患者身上，聲塵也是魔，最後的解方，還是《楞嚴經》所說的，不隨聲塵，「此方真教體，清淨在音聞」。聞是指「聞性」——「反聞聞自性，性成無上道」。
「聞」不是耳朵聽到，或自以為聽到的東西，而是反過來往裡面聽。聞外面的聲塵、敲鑼打鼓、有人在唱歌、男聲女聲、高音低音、年輕或是蒼老，聲音無窮無盡地牽著你往外頭跑。但經上所指的「聞」，不在耳朵也不在腦海，聞超越一切聲音相。
當賈靜雯靜靜地聽，被突如其來的瀑布聲所干擾的時候，她所需要的，只是有人能夠理解她，順著她的想法走一遍。在電影裡，當她說有蛇鑽進家裡時，她的女兒選擇相信，叫來消防員抓蛇。「來男聲聞男聲，來女聲聞女聲；有聲就聞聲，無聲就聞到寂靜。」不隨聲塵不是教你聽不見，而是不進去。
人間的生命其實布滿著雜音，所有一切都是六塵所造，我們就黏在聲音當中，願以為我們就如這部電影，最後超越了雜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