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
我想，很多人一生中，都會有一些一路扶持你的老大哥吧？我就是。
「老大哥」是一個特有的朋友分類。首先，「老大哥」不是「哥們」，雖然二者的親熱程度不相上下，但前者是比自己大十到十五歲的那個年齡段的人，後者應當是平輩的朋友；其次，「老大哥」也不是「老大」，少了一個「哥」字差了很多。「老大」的稱謂帶有尊敬，尊重甚至服從的意味，而「老大哥」給人的感覺，就多了很多私人性質的親暱感覺。在我到目前為止的人生中，很幸運能有一些「老大哥」，讓我獲益匪淺，也感受到很多溫暖。
前不久在美國紐約不幸遇刺身亡的李進進大律師，就是我的那些老大哥中的一個。他與我不僅是北大校友，因此有一份「學長」、「學弟」的關係；更是1989年為了共同的理想，曾經在天安門廣場並肩參與民主運動的「戰友」，後來還因此一同進入秦城監獄，多了一層「獄友」的關係。有了這許多的關係，李進進就毫不客氣，始終以我的「老大哥」自居，多少有一些「類家人」的關係。
我在哈佛念書那幾年，沒事就會跑到紐約去玩，一般來講也都會去他的律師事務所坐坐。其實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就是不來坐坐說不過去的感覺。經常的，在我告辭之前，他們夫婦會拉開抽屜，拿出兩、三百美元塞到我兜裡，說是讓我「等下逛街的時候買件衣服」。其實我不缺衣服，但我也很少跟他們客氣，簡直就是心安理得地收下了這筆「零花錢」。現在想想也覺得很自然，這恐怕就是從內心裡拿他當做「老大哥」的原因吧。
記得我四十歲生日快到的時候，正好在牛津做訪問學者，孤身一人在倫敦，就不打算過生日了。沒想到接到進進的電話，語氣不容商量，「四十歲生日這麼個大日子，怎麼能不過！」逼著我買機票飛回紐約，就在他家辦了一個party，好歹還是過了這個生日。時光荏苒，轉眼又到了五十歲生日，還是他出錢出力，找了他朋友的餐廳包下來，專門給我辦了生日會。一個比我年長的人，如果一直張羅著我的生日這樣的事情，他就不僅是朋友，而稱得上是「老大哥」了。至少他內心裡，自覺不自覺地，肯定有這樣的自我定位。而我也一樣自覺不自覺地把他當做「老大哥」，否則就不會從來不跟他客氣了。
還有這樣一位「老大哥」。由於地理距離，其實我們平時聯繫不多。一年間一、兩次，偶爾通個電郵而已。但我要是有什麼很難決定的事情，一定會想到他，會發個信問問他的意見。而每次見面，雖然大家都是公眾人物，但是很少談到公共事務。他比較關心的，還是我個人的景況：接下來的人生規畫啦，經濟上有沒有什麼困難啦，日常生活中要注意的一些事項啦。他知道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但每次還是慢悠悠地盤問一番。在我心裡，這，就是「老大哥範兒」吧。
我們的一生中，如果會遇到幾個這樣的老大哥：他們不管你四十歲還是五十歲，反正比他們年齡小一輪，就總是把你當做是自己家裡的小弟弟一樣；他們不僅支持你的事業，更關心你的生活；他們並非你人生中多麼大的貴人，但因為有他們，你會覺得內心很踏實，有一種「有事知道找誰」的感覺；你跟他們也許很久才見一次，但每次見面都很放鬆很舒服很開心，對他們有一種不需要理由的信任。那麼，這樣的一生，就是幸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