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呂政達
你淡淡地談起，起初我還以為你講的是別人的事。你說，出事那天，你大哥的女兒和三弟的女兒，相約趁春假去花蓮玩，她們還為買到太魯閣號的票而興奮著。
一早，你泡茶給她們喝，但茶溫猶熱，她們急著出門趕火車。沒多久，又好像隔了一輩子，電視插播太魯閣號翻覆的新聞。兩個女孩剛好就坐在死傷嚴重的車廂。
49條性命，沒有人料得到旅行如此中止，兩個女孩的遺體從來沒有尋獲，只憑DNA拼湊屍塊，後來拼成一個人形，連頭顱也是看著照片用蠟做的。想要運回台北，讓她們回家，七六行者的人說，好不容易拼起來的，一路顛簸到台北註定會散掉，於是選了日子，在地火化。骨灰照常塵歸塵。
你有時會想起那兩杯沒有喝完的茶，好像茶溫一直殘留著，那個早上，兩個女孩匆匆忙忙地拖著行李上路，連再見也沒有好好地說一聲。所以，你常常會以為其實她們還活在地球的某一端，沒有告別，一切感覺都是假的。
一年就這樣過去了，在清明節前夕，人們想起了這件往事，他們在花蓮辦追思會，繼後又來到了台北火車站，這裡是故事的起源，悲傷的出發，也許你可以這樣看待命運，有人坐上了火車，有人買不到票，有人靠著疾駛的車窗，看著最後的風景。
你想說什麼呢？你淡淡說話的語氣，讓我差點以為，你說的是別人的事。我懷疑悲傷和告別，有時候可以這樣地不著筆墨。你心裡面一定悔恨著沒能好好地告別，如果可以好好地喝那杯茶。
在台北車站的典禮後，家屬得到一條項鍊，寫著死者的名字。每名死者，在這殘忍的世界上，最少，留下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