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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書與人】 成為他者,直到體無完膚 - 曹馭博談《夜的大赦》

2022/06/07 05:30

詩人曹馭博。(攝影:4Samantha)

專訪◎林宇軒 圖片提供◎曹馭博

曹馭博詩集《夜的大赦》。

「如果說,我上一本詩集都是直抒胸臆的詩,那我這本詩集為什麼還要做一樣的事?」過去曾獲林榮三文學獎、台灣文學獎的曹馭博(1994-),在第一本詩集後換骨脫胎,推出了他的最新力作《夜的大赦》。

如果為《夜的大赦》點播一首歌,曹馭博會選擇安哲羅普洛斯《尤里西斯生命之旅》主題曲。

除了技術面有所不同,曹馭博指出「書寫對象的轉移」是兩本詩集最大的差異。兩書出版相距四年,期間他體認「屋瓦」並非目前最迫切需要被書寫的母題──相同素材寫成的詩,在《我害怕屋瓦》裡是裸命、是例外狀態的象徵,在《夜的大赦》中則翻轉了黑暗與光,更加逼近壓迫的本質。

曹馭博認為可與《夜的大赦》形成互動的一本詩集:瑞典詩人特朗斯特羅姆的英譯詩選集。

當殺戮成為我們的日常

曹馭博退伍後遭遇疫情,關在家寫稿寫詩集。租屋處樓下不斷傳來送葬的聲響。死亡從巷口不斷延伸至巷尾,好像一整年都在舉辦喪禮。他就在充滿火焰、灰燼與經文的環境,慢慢將詩集完成。

「我希望這本詩集,是所有讀者都能讀的詩集。」從第一輯的情緒書寫、第二輯的畸零群像、第三輯的作家對話到第四輯光的思考,曹馭博有意識地安排詩作,讓不同的技術與主題能夠面向不同的讀者。

圖為台灣大螳螂(Tenodera aridifolia),應該啦。曹馭博說,當兵時很無聊,常常跟鄰兵一起觀察螳螂,每天藉由凝視那無窮的生命力,來抵禦那永無止盡的枯燥。

近幾年,曹馭博關注本質性的「壓迫」,其中衍生出的「人性時刻」成為了他尋求的目標。過往時常失眠的他,在睡眠期間會打開夜燈,這種行為讓他被醫生責罵──「會害怕黑暗是因為你有想像力,打開光只是在破壞你的想像力。」扣連內在的生命經驗,曹馭博分享唐.德里羅的短篇小說《小天使艾絲梅拉達》,〈第三次世界大戰的人性時刻〉(Human Moments in World War III)結尾的「這一切,這顏色……」讓他深受震撼──看見地球上的核彈爆炸時,太空人想說些什麼,卻無法繼續說下去──這個情境表露了人性的「匱乏」。當殺戮、殘酷成為我們的日常,種種「失語」的現象驅使曹馭博開始積極思索,尋找一種適當的語言去描述。

曹馭博說:加拿大攝影師Amy Friend常對二手照片「修改」,藉由對照片鑽洞,將微光嵌入物件的輪廓。當我凝視這些光點,一個聲音問我:「是什麼在黑暗裡完成?」我回答,「人性。」也許,人性時刻也是我這本詩集想探討的。

詩歌不全然是感受的寫作,但我們也不該將殘酷「浪漫化」。雖然曹馭博歷經了千萬次的人性時刻,但他認為太過著重現實向度的觀察,會讓詩流於修辭的表現。

曹馭博書桌:「因為書桌西曬嚴重,除了打字,我都是在走路或搭車時構思作品。桌面左下角是我阿公傳給我父親,父親再傳給我的英漢字典,除了翻譯時查修辭,寫作前也會翻一翻,隨機找個字母,找一個詞彙,想像一個畫面。」

「這本書出版後,有一種聲音是『這本詩集都沒在寫生活』,還有另一種聲音說這本詩集很貼近『我的生活』──這聽起來滿奇怪的,什麼叫『生活』?」曹馭博並不想遵循消費資本和社會體制的「生活」去創作,他更偏好讓思想進入到文字裡,再讓文字影響我們現實中與人的相處。也因此,他一改過去著重個人抒發的書寫,轉而追索人文主義的精神。

「這種思想是高於記憶的。」曹馭博表示,我們在追尋台灣歷史、塑成台灣主體性的時候,弱者常常會被忽略:「他們也是我們的一部分──但我不敢講,這會造成很多論述的空缺,所以我用詩歌來回答。」

讓我的世界充滿引文

即使早已辭去撰寫內容農場的工作,但曹馭博感知到自己的本質已經改變──「我開始會貪婪地去蒐集資料,讓我的世界充滿引文;當這些空隙被填滿時,我也是在創造我自己。」對於這本詩集,唐捐說「橫的再移植」,廖偉棠說「危險的詩」;廖啟余說「二代詩魔」,騷夏說「和聖人苦戀」;而楊智傑更以「非如此不可」和「入魔」來形容。

「這些思想並不是在亞里斯多德的書桌前創造的,它們是原本就存在的規律,只是我們必須用外部的事物去『指認』。」從嬰兒經驗失憶(infant amnesia)談起,曹馭博認為當時我們尚未被語言與文化制約,訊號能如洪水般灌進我們的感官,成為種種未知名的多樣態──也許,詩的狀態就是如此「指認」出我們尚未知道的東西。

第三輯的詩作以「夢」試圖向大師對話,為創作語言帶來新的資源。曹馭博預期,有些讀者看到陌生的名字會嚇到,所以他在定稿前做了一個實驗──「我先在臉書上發表,然後我會盡可能去問按這首詩『愛心』的人,在不知道這位作家的前提下,會產生什麼樣的感受。」有位香港的詩人說,雖然自己沒有讀過多少楊牧,但藉由〈詞根〉詩中的「僧侶」和「雨後的修道院」,他能夠理解楊牧對台灣有多麼重要──憑藉詩,而不是詩後所附的「詞條」。

在人文傳統的繼承下,曹馭博深入前人的生命史,同時觀摩不同的世界觀。曹馭博說,唯有進入這些大師的生命,才能真正了解當代發生什麼事:「要了解當代和未來發生什麼事,可能要進入過去,所以我讓我的意識、我的書寫進入離我們不遠的過去。」

文學是複述中的細節

「詩歌是一種比較有機的文體,因為它不期而遇;也因為這種不期而遇,讓詩變得特別好看。」雖然強調詩的隨機性,但曹馭博不諱言自己時常修改詩作,甚至會去「重寫」。

曹馭博在「重寫」的同時,也在「見證」內心思考的轉變、「見證」某些事物的發生。「這個『重寫』不是修辭上的重寫,而是針對某樣細節──我身為人,如何見證語言?這本詩集有很多詩是『重寫』的,比如第二輯中,有些原本是我寫得不是很好的短篇小說,甚至有一首寫布羅茨基的〈夏日,在審訊室〉本來是散文。」透過重寫,曹馭博以新的角度去調度語言和思想,以破壞獲得新生。

這本詩集大量出現二聯句與三聯句的結構,曹馭博點明這類型詩作的優點:突顯意象、容易控制「口氣」、推進詩行同時完成敘事。重視結構之餘,他認為自己敘事的初衷和其他人不同,他關注「人性」勝於「政治與社會」,甚至開始極度地虛構「自我」、成為「他者」,直到體無完膚──當詩中的說話者轉變,態度也會跟著轉變,「死亡」便不再是一翻兩瞪眼的事,而是和「邪惡」一樣能夠延伸,複雜的向度便會在「對話」中產生:可能既美麗,同時野蠻。

「大家對『詩意』的探討都是對某個名詞的『再解釋』,」曹馭博犀利地說:「我們在談論『詩意』的時候,其實都在談論迄今的『閱讀狀況』。」因為寫作的有機性,我們往往很難自覺地去理解何謂詩意。也因此,曹馭博主張「文學是複述中的細節」,唯有再三複述,讓萬物被探測得更深、更深,才會理解發動「詩意」的,其實就是生活風景中那些看似重複,卻與我們愈來愈遠的事物。

當代是否有許許多多個布羅茨基?從《夜的大赦》觀看世界,曹馭博給出了他的回答──唯有複述,才能顯露彼此的不同;唯有顯露不同才能成為自己,從而進行真正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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