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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書與人】(不)完全娛樂 - 寺尾哲也談《子彈是餘生》

2022/12/01 05:30

小說家寺尾哲也。(攝影/陳逸寬)

寺尾哲也新作《子彈是餘生》。

專訪◎陳柏煜

臉書上有兩個寺尾哲也(1988-)。「Sheng-Hao Tsao(寺尾哲也)」的大頭貼是黑框圓臉的男生,表情和善,背景是浴室,但你知道他對自拍不是很熟,因為臉沒有吃到足夠的光。寺尾哲也的大頭貼是高中制服的漫畫少年,劍眉大眼,對螢幕外的人投以掌控全局的壞笑,旁邊的對白是:「我們來比程式競賽吧,輸的人當狗。」

現身訪問的當然是「Sheng-Hao Tsao」,但另一人的殘像不時從括號裡竄出,像其他多重宇宙的邪惡分身,派出雜訊干擾畫風。也許我也有點期待將被霸凌。可惜沒有。就像他小說裡的情節:羞辱有時是種恩賜,有時,付費才能解鎖。

可是,發布文章的兩個帳號,沒有完全獨立的人格──他似乎不大在意混淆身分或出戲。因此在這裡我還是姑且稱他寺尾吧。寺尾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出版社聳動定位他為「文壇怪物級新人」,書腰印上:「天才少年相愛相殺!」我在副刊上閱讀他,插圖是藍色背景與少年,以及覆蓋少年的白色液狀小生物。而他告訴我,對粉專的最初五百名粉絲來說,寺尾哲也是他們在男同志論壇追蹤的情色文學作者。

我把讀者想像成電腦

寺尾說,他是一個橋接的人。比如,毅然從Google退休,靠著被動收入逃到藝文界,做一名全職的寫作者。他用「遊走陰陽」稱呼這段經歷。但接下來我發現,寺尾竟是站在多種意義之下的橋中央,而且從這端與那端望去,竟是完全不同的人。

我想我問到的第一個關鍵問題是:科學和文學是對反的嗎?

寺尾回答,科學和工程才是對反的。工程師的目的在於製造可以動的產品,不必管背後的理由,而科學家在意原理。寫小說和工程很像:「我把讀者想像成電腦,寫程式控制閱讀什麼段落會產生什麼情緒。文本是一趟情緒之旅。」

寺尾曾將小說目錄改寫成一套懷石菜單,有效說明編排的輕重緩急。我說,定位為一本「可貫連閱讀」的短篇小說,我隱隱感覺〈渦蟲 ∀〉、〈州際公路〉位居核心,其他篇章雖然各有千秋,卻彷彿有種補充性質?

沒想到寺尾一口道破:最初確實是三篇無關的小說。是出版社編輯不鼓勵散篇結集,建議他讓內容呼應。寺尾說:「這是一道考題。」於是,濃烈而著重前因的「渦蟲」系列成為一條幹道,清淡而展示後果的〈州際公路〉是另一條,直面程式競賽的〈健康病〉是兩者的樞紐。時序大致按角色的成長排列。

如此一來,《子彈是餘生》該說是九則短篇,還是九個章節的長篇?我心目中的短篇,存在某種透明隔板,使色彩與資訊不得完全交換──續寫似乎封閉了部分的詮釋可能;〈州際公路〉相比刊登時調低了音量。寺尾認為,長篇的文字風格與寫實的深淺會更統一。他說,雖然很遺憾,如今這套菜單不開放單點了。

〈州際公路〉中介恆生前最後一晚待的 Cosmopolitan 2308 室。(攝影/Níng-Yuǎn Ernest Wáng)

拉斯維加斯 Cosmopolitan 酒店,是〈州際公路〉小說場景。
(攝影/Níng-Yuǎn Ernest Wáng)

橋接純文學圈與圈外

寺尾告訴我,他希望《子彈》能橋接純文學圈與圈外。但是肩負小說解謎任務的〈渦蟲 ∄〉引發兩極看法:純文學讀者不滿意他給出的(或給出了)答案,圈外讀者卻讓揭曉的快感迷住了。寺尾自嘲:「書裡該內建『文青指數偵測儀』,遇上文青讀者,結尾兩篇就自動消失。」

但橋上的難題也許比掀開謎面還要曖昧。

線索一,注意張亦絢的評語:「絕望感的目的並非煽情,以『悼念體』理解,意味或更加深長。」

線索二,觀察這兩種書名的理解,是否令人想起科學與工程的矛盾?在我的眼中:子彈是致命選擇,殘酷、令人上癮、無法回頭。餘生是它之後剩下的人生,以及「存活下來的人」。寺尾的想法:想要冰冷殘酷尖銳,所以選子彈;想要柔軟綿長,所以選餘生。發現用「是」能有彈性地拼裝它們。

線索三,我認為張亦絢發明了「悼念體」使之深長,但也有人因誤闖「悼念體」而困惑,甚至憤怒。

線索四,這多少立基於作者怎麼運用、讀者如何閱讀敘事者「我」?寺尾吐露筆下的敘事聲音都是透明而可信的。我的檢測結果卻顯示,「我」是名不可靠的敘述者。

此時,寺尾插入一段關於寫實的討論。他說:「有兩種寫實。一,寫實的寫實,使讀者懷疑,那是否是作者的真實經歷?二,小說的寫實,讀者心裡明白『它不是真的』,卻感到信服。前者是高機率發生的事,後者是低機率卻仍發生的事。」

寺尾不知道,我在扉頁巧合地寫下這則筆記:有兩種虛構。一,意圖回望現實的虛構。二,意圖逃離現實的虛構。

當變色龍現身說法

寺尾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我發現他寫了好多「同志」:競賽的隊友,強與弱、主與奴的吸引力組合,台灣人圈、男同志圈、台灣人的男同志圈。加入或退出的欲望是小說關鍵的張力。我問寺尾,在團體裡通常扮演什麼角色。「不是核心,而是二把手的存在,」寺尾說。「我對權力關係非常敏感,清楚自己的身分,做出對應的合宜舉止,因此我能順利融入團體。」

我也發現,寺尾這隻變色龍,沒做到完全的隱形。

小說人物「明亨」闖入作者以「我」現身說法的後記,打破了虛構。(寺尾補充,後記的明亨是他的大學同學,和角色是分開的。)當作者聲稱「寫下這些小說,並無法超渡什麼」的同時亦召喚出悼念的問題,書前的「本作純屬虛構」因而顯得欲蓋彌彰。我大膽猜測,《子彈》言不由衷。出於好奇,我忍不住問寺尾,這是不是說反話呢?

──尤其,我在意後記寫道:「這些體驗,仍然是美感取向大於一切的。若要在這之中尋找什麼社會議題的觀點、控訴,恐怕是要失望的。」以及,「我希望這趟閱讀旅程,是一場休閒娛樂。」這裡的美感與娛樂是什麼意思?

(它是某種「退一步」的禮儀辭令,還是「娛樂優先」的類型小說邏輯?我是不是在「影集中不該分心的地方分心了」?)

「我認為小說絕大的成分是娛樂,不娛樂的部分叫做非虛構。如果想真的了解議題,可能就要去看非虛構。小說即使展示了思考,也是把思考當成娛樂。讀者被這些很棒的思考娛樂,然後滿意地離開。」

寺尾說:「寫小說沒辦法推動議題,沒辦法幫助到受苦的人。」

可是,這會不會退得太底了啊,寺尾。倘若小說的啟迪能量非常低,文學除去美感經驗,便失去著力點。站在此處,我們要怎麼了解「絕望感的目的並非煽情」?

好比拋錨在夜間的沙漠公路──橋中央的寺尾知道他寫了一本(不)完全娛樂的小說嗎?或者,他意圖疏散讀者到格鬥遊戲平面的痛苦中?即使更好的逃生裝置,可能是理論,是幻想。●

寺尾哲也平常寫作的 ACME 咖啡店座位。(寺尾哲也/提供)

寺尾哲也的家中書桌。
(寺尾哲也/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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