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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
進入人生小景 冬日午後,沒有人買口香糖
@藍苓
蕭瑟的冬日午後，風刮得強勁挾著雨絲，我剛吃完暖呼甜蜜的紅豆湯圓，走進人行地下道，想到馬路對面連鎖書店逛逛，心情十分悠哉閒散。
下樓梯的時候，便聽見彼端傳來激烈的吼叫聲以及「砰砰」巨響，迴盪在地下道。原本走在我前方的年輕女孩停下腳步，踟躕猶疑又掉頭回返。待我走近轉角處，看見坐在地上賣口香糖的男子，年紀約莫二十多歲，身軀微胖，穿著暗色運動衣褲，袖口及褲腳已經磨損破洞，是多數人會丟棄舊衣回收箱不再穿的衣服。
男子盛怒臉部表情劇烈扭曲，激烈地狂吼，不斷地用拳頭捶打牆壁，吼叫聲含糊難辨，我仔細聆聽，原來他吼著：「為什麼你們都不買我的口香糖！為什麼！」像個五歲孩童般大發脾氣，委屈得簡直要哭出來。行經路人帶著疑懼的目光，盡量離他遠遠地快步離開，即使他如此生氣，依然沒有人買他的口香糖。
「為什麼不跟他買呢？不過是條口香糖。」我腦海裡問著自己。平日見到騎樓賣玉蘭花的佝僂老者、醫院前方坐輪椅雙腳潰爛的賣刮刮樂男人、地上擺著免洗碗，匍匐跪地不斷點頭說著感謝的乞討者，我會掏出硬幣或紙鈔。然而面對如此盛怒表達不滿卑微討生活的男人，我卻漠然走開。是不是我已習慣他們總是低眉俯首的安靜姿態？習慣了俯視著他們捐出我微薄的「愛心」？那樣的愛心是真誠的嗎？
或許那男子已經枯坐數個小時而沒有賣出一條口香糖，或許沒人幫他根本無法獨自行動。當我們步履輕快走出地下道，繼續享受著與朋友聚餐或逛街的愉悅生活，男子只能像生根植物般坐在原地，盯著眼前那一籃賣不掉的口香糖，在行人快速移動的腳步裡慢慢陷入絕望。
進了書店，成排爭奇鬥艷的新書，都在教人如何過更好的生活，我無心瀏覽，那句怒吼「為什麼你們都不買我的口香糖！」一直在腦中迴旋，那是對老天生而不平等的抗議，對路人冷漠視而不見的抗議，為自己人生所發出的微弱無用的抵抗。在書店溫暖輕快的音樂中，我瞥見一名打扮十足文青風，背著名牌後背包，渾身體面自信的男子，拿著書去櫃檯結帳，書名是《窮人》。我忽然升起一股說不上來的厭惡感，對周遭這一切也對自己，懷著怏怏的心情走出書店，天空烏雲黯沉，大雨即將落下，而隔壁的百貨公司擠滿了周年慶的排隊人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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