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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張亦絢/問國家,民為何物? - 速寫「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三作品

2018/05/02 06:00

◎張亦絢

說一部以「廢棄與兒童」為主題的紀錄片輕快,實在有點怪──不過,菲律賓導演卡文的《飄散空中的餘燼》,給我的感覺確實如此。這種輕快,與其說是一種美學上的討喜,不如說,是視覺政治的銳利。畢竟,展示世界各地都市苦兒的畫面,多到有時難分彼此,而在電影院旁觀他人的痛苦,也早已一再被檢討為另一種剝削的共謀。──批判說來容易,在拍攝時,堅守同樣嚴格的標準,可就難得多了。

色彩斑斕的美術、流行歌曲的感傷,《飄散空中的餘燼》以彷彿未來派卡通的荒誕,勾勒「生於幫派死於暴力」,但也彷彿「天天在放假」的兒童處境:未必是饑餓,因為可能一同去搶劫;未必是寂寞,因為仍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取暖群聚;也未必是沒有「人生目標」,因為發洩本能的欲望與發財夢,也還強大地錨定著心智──那麼,什麼是這樣的生命,可歎可怖之處呢?導演並非毫無答案地展開「上了色的悲慘世界」。影片不將「剝奪問題」限於感官表象,跳脫了「眼見為憑,但眼見亦可為偏見」報導式的局限,以「奇奇觀」對抗「奇觀」,紀錄電影因此從「看見什麼」徹底移位至「思及什麼」。若說此作出現在影展中,代表著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不只是紀錄片,也是批判紀錄片」的影展,應不為過。

另外,名聞遐邇的《怒祭戰友魂》,是台灣不少電影人的啟蒙作,有著不太有趣片名的日本經典,事實上也有適合一般觀眾的鮮明與張力。電影學者四方田犬彥在回憶錄《革命青春》中,第三章第一句即是「1969年,就在奧崎謙三以柏青哥小鋼珠襲擊天皇事件中拉開序幕。」──《怒祭戰友魂》主角奧崎謙三的一生並不定格於「彈打天皇」──此之前,他是在慘酷新幾內亞戰爭中,因為不服軍紀才活下來的「怪咖」;此之後,他則以蠻牛般的毅力,追究極有可能因軍隊無良,而被遮掩的戰友死亡真相。

這個死亡真相,並不只是個單純的謎。比如說,在二戰期間,逃兵會受軍紀處分,但為什麼在戰爭已畢,即將結束滯留外地的期間,戰友還會被處決?這是應該敷衍過去的人權與法治空窗嗎?「說什麼吃野草,那是每個從戰場回來的人都能說的普通事情,應該要把真正恐怖的事說出來才是……」──奧崎有段話的大意如上。面對無意回顧過去的人所表示的「賺錢重要」,奧崎毫不猶豫地回嘴,賺錢重要,但是真相與人命就不重要嗎?他與導演原一男的「過人之處」,可說是,暴露了人一旦拒絕明哲保身,其空拳赤身,有可能多麼無助與脆弱──怵目驚心的是,追究真相這艱困的工程,再怎樣也不該是一介平民去承擔吧?《怒祭戰友魂》的「不在其位、卻謀其政」,像是一個「畸形的擁抱」,看似同時擁希望與絕望入懷,然而,在這極其乖張的滑稽姿態當中,戰後日本,究竟歷經著什麼樣的意識空白與精神遁逃,逐一現形……軍隊仍是社會的一部分,棄死者與真相於不顧,台灣難道就很陌生?──從日本歷史出發的《怒祭戰友魂》,絕對大於區區的「日本經驗」。

相較之下,《三里塚:伊卡洛斯的殞落》中規中矩多了──然而,即便它看似不太挑戰觀影傳統,仍帶來不少啟發。想要了解史詩般龐大的三里塚事件,毫無疑問地,宇澤弘文的《空港粉碎:日本農民的怒吼與成田機場悲劇》,兼具了精闢、淺顯與層次分明三大優點──看完電影後,我再翻了一次書,試著比較影片與書寫的差異。由於這並不是第一部,也不是唯一關注三里塚的紀錄片,片裡的政治分析或宏觀敘述,可說占比甚小,而這倒是宇澤弘文側重的。如果以議題來看《三里塚:伊卡洛斯的殞落》,它的揭露多而論述少,你可以說它未竟全功,也可以說它能開放詮釋。導演訪問到的當年抗爭者,與其說是精於分析者,更多是為此抗爭付出了全部人生的百姓──如果抗爭者的理想是「人民改變,國家就會改變」;電影就讓我們看到那個「人民確實改變了,國家卻不變」的殘酷落差。電影深處,無盡蒼涼,雖然此蒼涼,常只藉活潑逗趣的話語,一閃而過。

很難不驚奇於經常被扁平化為只知反對的抗爭者,竟是如此多姿多樣:有天真愛說笑話者(出場必笑場),有害羞又不畏傳統者,也有靈活的行動派──真是令人目不暇給的動人畫像。紀錄片的後半也不留情地,呈現了運動內部的黑暗與撕扯──或許礙於篇幅或取得資訊的困難,多只點到為止。然而,此舉除了有意識地避免了製造「抗爭即完人,不抗爭即罪人」的危險幻相,也可說,在清明的理性與可貴的熱血之外,《三里塚:伊卡洛斯的殞落》還提供了另一個切點:關於那些在抗爭難度中,更為隱密與不確定的諸多元素。

不同時空中,國家暴力都好擅長隱形。《怒祭戰友魂》中的日本,戰前可以進行事後看來欺哄極大的宣傳,卻又不需為造成的創痛負責;《三里塚:伊卡洛斯的殞落》中,抗爭者占領一個塔台,媒體就命名為「過激」,至於國家不民主的土地徵收、對農民的藐視,因而造成的死傷與地景猝變,要到何時,媒體才會想到比「過激」二字,更能形容其險惡的字眼呢?《飄散空中的餘燼》有如寓言,暗指國家也能以消極不作為,視某些成員為渣滓而忽之略之。國家有時還真不知,民為何物。若說沒有記憶傳承的人民,眼睛並不容易時時雪亮,那麼至少,讓有心的紀錄片,令你我的眼簾,別太輕易地,就垂下。●

註:除了上述影片之外,今年影展的焦點影人是拉脫維亞的萊拉.巴卡尼娜,另有中國導演徐若濤拍攝行為藝術家華涌的《表現主義》與劇本改編自作家施明正故事的《錢江衍派》(王又平、李佳泓、黃奕捷、廖烜榛共同導演)等多片,相當多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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