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小令／動如不動

◎小令

◎小令

瑜伽老師說，我的身體對我，算是很好的了。有些動作都能做到，即便我自己覺得吃力僵硬。她總說：「你要能在姿勢中是舒服自在的。」我不敢告訴老師，我總是在動作裡「努力忍耐」。瑜伽結束的大休息，是躺在地板放鬆全身，也叫做攤屍式，做為收尾很重要的一環，彷彿也象徵在全力以赴後，能夠迎來甜美的全面放鬆，就是把整個人都交給地板，回歸大地那般。

隨後，在缽聲中醒來，走長長的路去阿嬤家。家族的人已經拜完阿公了，香都燒到只剩下紅色的手持地方。我踱往大宅按鈴，是姑姑來開門。見面第一句，姑姑問現在在幹嘛。猶豫了一下，說在幫朋友代班，很缺人，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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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問吃飯了沒，我說還沒，等拜完回家再吃。走進去見阿嬤，阿嬤問吃飯了沒？過來吃飯。我說好。同桌的只有大堂妹一人。其他人都吃過了。小堂妹去上班，企業實習什麼的。我跟著在桌上吃點東西，看點電視。

叔叔走過來對大堂妹碎念，似乎什麼事情沒打理好的樣子。大堂妹的公職夢不知幾年保證班，總說差一點點就上了。不想問，不下飯。叔叔轉頭看我，堆滿整張臉的笑，打過招呼。每次都不知道應該看他的眼睛還是看他的牙齒。因為這兩個地方都很醜，但一直沒分出哪個最醜。但他終究是老，老到沒有消遣我的氣力了。有一種等到什麼的感覺，但叔叔的菸還是沒停過。

阿嬤等我吃完，吆喝大堂妹蓋上防蟲的網罩，接過我手中的垃圾及碗筷，到幽暗水槽清洗。我跟在後邊，不知道要怎麼搶回來洗才好。送我出去前，說有空要多多回來看看阿嬤，我說好。水槽前又親又抱，走過飯廳前再親再抱，大門口前最後一次親親抱抱。阿嬤的味道似乎變淡許多。今天是阿公祭日。

我帶著肚子裡的食物，慢慢走回家。因為剛吃飽又步行，身體正發汗著。所有的汗都是慢的，覺知的時候正掉落、滑過。我想起吃飯時，親戚們在暗處沒有停過的掃視目光。汗水就像體內極微底層而精密的深處，陸續浮上來的潛艇，動如不動地前行。偶爾停下，且覺知的時候，是因為風；我想著阿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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