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東北邊】 賴香吟／動物園裡的燈光

◎賴香吟

◎賴香吟

有次旅行，進動物園時間太晚，走馬看花趕在關門前往出口走，愈走天愈黑（園內為不干擾動物作息，人工照明能少就盡量少），只聞野氣而不見形體，難免忐忑不安，還被轉角忽然閃現的長毛象造像給嚇了一跳。

那是位於波羅的海北端的羅斯托克（Rostock）動物園，年初它在園內舉辦燈光活動，以受歡迎的獅子、猩猩、長頸鹿、北極熊、無尾熊、鳥類等動物造形製作花燈，將夜間動物園裝飾成亮晶晶的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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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想像在冷颼颼黑夜見到色彩絢爛的發光動物，既刺激又夢幻，但另方面又納悶，忽然引進這麼多照明、參觀人潮，難道不會擾亂動物自然作息嗎？

抽不出時間再去一次羅斯托克，倒發現柏林東邊的動物公園（Tierpark）也有燈光展，便去看看怎麼回事。

柏林燈光節行之有年，每年十月，運用光照打亮地標建築，去年圍牆倒塌三十週年紀念活動，更運用巨幅投影在關鍵地點重現歷史情景。這幾年，柏林植物園舉辦了聖誕花園活動，同樣利用燈光將暗夜花園變成夢幻森林，規模頗大，門票索價不低。

動物公園占地極廣，但燈節只局限於小範圍，園方亦事先將動物做了適度遷移，順著稱不上華麗的燈光動線往前走，周遭依然籠罩著大規模、神祕的黑暗，你無法覺得自己由亮處見著了什麼，而是在明晃晃之下，被黑暗底的什麼注視著；此地依然屬於自然，屬於動物，暗中生命棲息，人們只是執著小小的火把，走過而已。

這樣走了一會，於我也就足夠，不見動物，但聞草糞氣味，白晝用以區隔棲息區的河道與水池，此刻浮著燈花朵朵，園內冬樹光禿禿的枝幹，隨光影指向天際，枯槁的妖魔之手。

魔幻時刻，對應想起前些年去過的鹽水燈節，以燈召喚一個消逝的月津港，熱帶海島不缺日照，常缺回憶。此地當然不過農曆年，更不知有元宵，可冬季太長，聖誕過了，復活節還沒來，得繼續做點什麼來為黑色冬夜增添光彩。人們看完了燈，聚著烘火取暖，但也有孩子跑向滑冰場，像盛夏台灣戲水池下餃子似的喧鬧。●



■【東北邊】隔週週一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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