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委蛇錄】 唐捐／住在時間膠囊裡

◎唐捐

◎唐捐

世有所謂「時間膠囊」。找一些最能代表現時的物件，挖個洞把它埋進去，若干年後再掘出來。那樣認真而執拗，像在執行一項儀式或巫術，強強要把過去的「切片」凍結住。其實，尋常日子裡只要稍微苟且些，便會默默留下各種形式的時間膠囊。我是一個捨不得丟棄的人，每看到教人「身邊整理」的書籍或節目，總有一種親切乃至憂傷之感，彷彿說的就是我呀。

書房像是一切紙本的淵藪，東西進來了，就不容易出去。愈積愈多而亂，也不知留下來做什麼。患了「堆積症」的老人，是世界上最莫名奇妙而頑強且失敗的抒情族類。（看來我的同情心是極慷慨而寬廣的。奇怪的是，對於患了堆積症的機構或機制，我只想送它們一顆芭辣。）古人以為，「丈夫擁書萬卷，何假南面百城？」這種王，在紙本凌夷的時代，真像戴著紙冠的俳優，可愛而可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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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時路過別人的書房或研究室，總忍不住探頭去看。他要愈亂，愈像是牯嶺街最後一家舊書攤，我就愈傾心於他。有些歐吉桑養書數千日，臨到關鍵時刻，卻找不到要用的那一本，只好再去借或買，這是愛書者的可愛。「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國家為？」這類警世之語，並非總是可信。有些人書房超混亂，頭腦卻極犀利；有些人熱衷於整理雞毛蒜皮，臨事卻無主意。然而我私愛裹足不前、耽溺舊物者，也只是性情相近而已。

閒日我在書房裡翻東翻西，看到許多二、三十年前的紙件，居然沒有被丟棄……乃覺悟長久拒絕清理的書房，就是個時空膠囊呀。這應該是幸福的吧，身為一個盤據在膠囊裡的活物。●

■【委蛇錄】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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