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焦桐 詩三首

圖◎陳錦釘

◎焦桐 圖◎陳錦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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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畫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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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九十歲開始用蠟筆

畫圖，用伊的左手導演

九歲的世界──囡仔時陣

牽袂牢的那隻水牛嘛行來

參加森林舞會鬥鬧熱：

長尾山娘戴黑帽仔抹胭脂，

露螺揹冊包沓沓仔行，

膨鼠捀一粒土豆頂真看，

田嬰穿黃衫飛來飛去，

樹葉的目珠金金看暗光鳥

泅入天頂的捲螺仔旋──

逐家來呀逐家來

逐家相招來舞會，虱目魚

招鯽仔魚，烏龜仔招海䖳

跳恰恰，蝴蝶招火金姑

等到天烏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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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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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開始教阿母寫字，刁工

用半遂的正手練習

寫家己的名字，

敢若九十歲的小學生歡喜

用一本孤字練習簿仔，

允進無機會入去的學校，

無機會讀冊的四季。

阿母囡仔時陣厝內散赤，

無機會讀冊捌字，

九十歲拄認捌家己的名字──

逐工早起，用原子筆

照起工寫，每一字

攏敢若雕塑，笑嘻嘻

出來對全世界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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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的輪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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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跋倒了後，袂當做體操

時常坐佇輪椅看著外口──

想欲去菜市仔鉸指甲，

想欲去電頭毛店鉸頭鬃，

想欲拜拜去土地公廟，

經過公寓內埕，和社區管理員

拍招呼，楓仔的落葉綴著身軀後，

鵁鴒招伊去樹仔頂講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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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椅有時陣當做助行器，

練習身軀直直徛起來，

練習繼續向前行──

有時陣經過戶橂，

有時陣上崎，有時陣

坎坎坷坷，遇著落崎，

有時陣拄著大雨，

好佳哉有外勞仔鬥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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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時常坐佇輪椅看著外口，

輪椅頂懸舒一條毛毯，

一本電話簿仔，頂懸

記著後生的手機仔號碼。

這台輪椅親像人生的戰車，

這條毛毯若鵁鴒的鳥仔岫，

共休睏的囡兒蓋予燒，

共囡兒的人生攬牢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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