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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 林文義/我們的島

2020/03/08 05:30

圖◎阿力金吉兒

◎林文義 圖◎阿力金吉兒

墾丁:1996年夏天,我在南灣看見核能發電三廠,像沉默的兩顆發酵完成的大饅頭……如果可以吞嚥,包夾中間不是紅豆餡,從南非或伊朗而來的:鈾。鈾?輻射線接近會成癌,恐懼的認定,核三廠距離旅人如此貼近,優哉游哉的我散步墾丁夜街,回映我旅行過的希臘島嶼:米克諾斯、聖托里尼。前之名叫尼古拉的鵜鶘,後之火山新島,不可預測。

潮州:涮牛肉以及滷豬腿。非常現實的抵達,只為了口欲之便,不看山海之美,這是島嶼南方以南,竟然存在一個青春到中年不渝的文學讀者,引領我初識:潮州。彷彿異國……高屏溪過橋,荒蕪的沙洲年產多少瓜果?小小的屏東車站,依然維持日本殖民時代的模樣,首次抵達,台南到屏東……南國曼波,曼波恰恰……死去多年的洪一峰餘音嬝嬝,我還記得。

高雄:渡輪從哈瑪星航向旗津。金曲獎台語歌天后,以名曲〈追追追〉盛名的:黃妃,先是為我的妻子洗頭(她家姊妹開的髮廊),而後引領渡過航道,旗津海鮮晚宴。生魚片如此新鮮無腥味,龍蝦慷慨而結實,據說龍蝦血可壯陽……?街旁有人高歌Nagashi,夜美如星光燦爛,回眸一望,如霧起時。

台南:1974年10月到1975年?月。記不起軍旅移防的時間就不必苦思焦慮了,帶著兩冊服役前出版的初時一、二散文書:《歌是仲夏的翅膀》光啟版。《諦聽那潮聲》水芙蓉版。經理署第四供應處,夏時營區芒果樹開花結果的喜悅……假日,散步安平海岸何等靜美,總是等待北方來信,S.R寫著想念,隔離三百公里,竟而疏遠了,我很遺憾。

嘉義:三十年後阿里山看日出,我彷彿回到畢業後那年夏天,服役前的救國團活動的殷切等待……年代電視我和歌手黃妃一起主持的旅行節目:「台灣鐵枝路」,未忘的昔時台灣大學三年級兩個慧質女子:蔣婉容、姜翡情。她們說春時來台大看杜鵑,夏天是文學院如雪的白流蘇;眸光閃亮的秀緻女子,不是容顏而是極有慧質之心,印象還是最美麗的人。

雲林:我只記得人文空間虎尾厝。深切不忘的濁水溪南岸,冬時乾涸,夏時沛然;陌生的深思,我最陌生的縣分,卻又一次次行過。最異常的經驗是搭機南下,沿著海岸線飛行,窗下赫然是建築在人工島上的台塑六輕廠,想起昔時一部科幻電影:《沙丘魔堡》的顫慄!應該是靜美、豐饒的魚米之鄉,應該是濁水溪出海口穿過防風林,僅見平波千里的景色。

彰化:離開的時候,圖書館上坡路頂端就是大佛,他們竟然要我來講小說?借花獻佛悠然談著鹿港古鎮出生的:李昂和王定國,他們都年少離鄉,反而從濁水溪對岸而來的:宋澤萊一直定居在這裡……康原、吳晟二兄可能不知道這5月20日此一講座,倦意的午後陽光灰濛濛,趕著高鐵回台北,明早班機飛日本……我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疲累?

台中:這是人生中悲喜交集的城市,青春夢愚癡地以為可以完成,終至是支離破碎已然歲月中年的心。坪林軍訓中心休假日,走過尊賢街,那典雅小樓房隱約的鋼琴聲,情怯地急步閃避,妳好嗎?很多年後來到台中,小說家關懷地問我出走的原因,也是說:你好嗎?我倦然搖頭,他沉默輕歎。敬一杯酒,心照不宣的彼此茫然的眼色;夜好深了,留宿嗎?他再問,我答:要回台北了。

南投:更幽森的高山地帶,二十年前的塔塔加鞍部,夜宿鹿林山莊。夏夜流螢入帳來,未眠的我在筆記本上自問:未來幸福的期待。十年後從這裡起步,登上了玉山頂峰,竟然得了僵硬、怔滯的高山症……回眸是昔時的滿山煙雲。虔誠留下文字的筆記本何時焚燒成灰?都失去記憶了,住在鹿谷的詩人林彧病體安康否?新詩集:《嬰兒翻》書封坐在輪椅上的側影令人不忍,他說人生――沒有意義的,記憶。

苗栗:老友陳文輝火焰山旁的「華陶窯」接納我在對都市厭倦之時,最溫馨的款待。借用一則王定國自選集:《美麗蒼茫》2001聯文版,書封引言最傳神――四十年歲,突然趁著漆黑的夜晚匆忙把自己講完,夜深還要趕路,餞行的詞句早就遺忘在遙遠的哭聲裡……起身時,藉著薄薄的月色突然撞見了亭柱上的一塊詞牌:五十年來狼籍……

新竹:南下列車跨過頭前溪,夏來清淺河道兩岸,斜放風乾,曝曬的米粉架子,好似一張張美術教室中,待畫的白紙……那時落榜藝術科系,沉鬱的我,獨自去旅行。竹東?竹北?新埔?關西?四十多年前一大片田野漠漠,風果然夜來凜冽,很會念書的中學好友自信考入清華大學核工系,懶散、不用功的我勉強抓了個三專……也不錯啦,你的文筆好,念傳播以後當記者。他說。又一陣晚風吹來,落寞……

桃園:都安好嗎?親愛的孩子。近幾年頻繁行車三十公里來回在高速公路兩端,文化局評審出版輔助、文學獎,工作一結束,立刻北返。南崁交流道往東是國際機場方向,群樓之間我時而深切思念兒女住居的親炙;他們定期回家探視我和母親,沉寂的大直家,剎那充滿孫子們的嚶嚶笑語。女兒的大學老師亮軒告訴她――妳有個不一樣的父親。雅意深長的祈盼從父親的書了解……南崁,夜深時。

三峽:靜靜的思念,美麗的回眸。一灣清流,沅衣的兩岸,水光流金,綠郁盎然的生命……陌生的少年情怯追隨在老畫家身後,慢行在半圓形的石橋上,畫家說:我,不再收學生了……不陌生的中年再回到這小鎮,妻子帶他抵達,說:這是我的原鄉。老畫家的複製畫呈現晨時微霧三峽河上的橋影,彷彿最溫暖的遺言――你青春和我散步的地方啊!美麗的回眸,靜靜的思念。

台北:最熟悉的首都,最迷茫的城市。竟然不知道要如何書寫……?

基隆:雨夜,這海港的市街映照地上水痕如沉睡的鏡子,老建築水泥壁間的苔蘚和濕濡的倒影對話,憶起從前的從前。岸邊的麗星遊輪亮著金黃色船燈,白鯨的想像,天涯海角的勇往……未眠人來廟口夜市,清粥配瓜仔肉,再加一尾紅目鰱,靜默吞嚥,偶爾舉目向海;啊,那是多少年前了,製冰廠樓上一雙純淨的童眸,窗外火車站雨後閃著水光的鐵道,又一陣急雨。

宜蘭:跳傀儡的林師傅燃香膜拜後,操演的人偶彷彿霎時活了起來――主持人!主持人!入鏡影像一片黑啊……外景隊人員頓時驚惶地呼叫著我,我忙著接過一炷香,不慌不忙地敬謹膜拜,暗念著:失禮了。而後是十年後,我身在十海里外的龜山島夜宿,滿天星無光害的太平洋上回望宜蘭陸地黑暗的弧線山形,細長如一管日光燈般移動,應該是晚班的北迴線列車……

花蓮:作家被警總從太魯閣禪光寺帶走的時候,作家還未寫作吧?冤獄中青春被折損,幾乎絕望的他,還是意志堅定地翻譯了柯斯勒小說:《黑色的烈日》……四十年後,他寫了自我蒙難回憶的散文:《躊躇之歌》。我,文學最知心的老朋友:陳列。與之同老的青春追憶,那不再的防波堤尾端早被拆除白燈塔……楊牧的惦念,那是詩人西雅圖的鄉愁;好久,我沒去花蓮了。

台東:環保團體抗議旅館構築在杉原海岸,殊不知富豪們早占領綿長的沙灘,樹林為籬,別墅門外就是太平洋。卑南族老友孫大川敬我一杯小米酒, 笑謔我這漢人是:爛巴樂!他是笑中含淚。越過十六海里,我們在酒聚唱:〈綠島小夜曲〉,楊逵先生告訴過我,凌晨前夕,被判死刑的政治犯在槍決時刻,總面向對岸的台東;延綿的中央山脈,那是故鄉,那是眷愛。

澎湖:古名「方壺」的群島,我恆常想念。路過台北松山機場,怦然心動,為何不立刻買張機票,五十分鐘後,就可以在島上看夕陽……未識一位企業家白先生,竟然勇敢地抉擇在美麗的島,告別餘生。為他寫過一首悼念的詩,最蒼涼最決絕的哀傷吧?我從馬公到西嶼、望安以及七美,不是台灣的喧譁和輕浮,異國般安靜和純美。夜夢,人魚在唱歌,醒後之我竟泫淚,亡故留下一本書的詩人……

金門:只有陳年高粱才被思念嗎?文學獎評審會結束後,向晚的留影,背向燈火亮起晶亮璀璨的中國廈門……最後一班飛回台北的ATR,不想過夜。詩人楊渡小三通早已經由對岸轉機直飛北京,去送小說家陳映真最後一程。我想到改名為林毅夫的林正誼在1979年5月16日夜從馬山游到海那方,那宜蘭人心中理想的祖國之夢……

東引:再深識彼岸花,反而是在日本長崎,一片金黃瓣葉,在馬祖列島名之:紅花石蒜。2005年冬天,南竿高中的文學講座之後,雨霧鎖海,決意搭乘直升機去七十海里外的東引島探訪服役的兒子,留一段詩句――小油菊、紅花石蒜依然/野戰服是荒蕪行走的蒼鬱/吟念詩人曾行過的熟稔/父親百浬外含淚叮囑:/淚,自我吞嚥/冷,懂得取暖。

彭佳嶼:1996年台灣首次民選總統,中國恫嚇以導彈,時任民進黨主席施明德立法院辦公室主任之我,伴隨搭船接近此島海域,未登岸,據說島民皆鷗族。

太平島:南方以南千里最遙遠的台灣軍隊駐紮的環礁地帶。據說中國、越南、菲律賓皆虎視眈眈,欲取而代之……?定義:比任何異國更難抵達的本國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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