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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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閱讀小說】 林新惠/一具 - 3之3

2020/04/21 05:30

◎林新惠

◎林新惠

這一天他醒來,希望一切重新開始,振奮地關掉鬧鐘戴上眼鏡。他決定不再為短小的無名指自卑,他要繼續炫耀戒指,重新執行換取積分的所有行為。他望著落地窗外光燦的新的一天,不再焦慮凝視自己的右手正為左手戴上戒指。

他以為戴上了。他覺得右手的指尖隔著戒環套住了什麼。放開右手。

清脆的,彷彿最珍貴之物脆弱碎開的聲音,刺穿他。

左手無名指完全消失了。連最後一點點可以戴住戒指的長度,都煙消雲散。戒指掉落大理石地,那細微的碰撞聲,是他才剛重整好的自信輕易就龜裂的聲音。進入系統這麼久以來,戒指第一次落地。

他惶然跪下,撿起戒指,再戴一次。用力地,試著圈住最根部的關節,戒指扭壓他的皮肉他的骨。右手一鬆,戒指又掉落一次。再一次,又是一聲足以擊潰他的脆響。再一次。再一次。他很努力。重複一樣的動作彷彿一部機械被設定要如此持續到永恆。

直到他感覺有什麼動靜。

不,不是聲音。而是一種感應。一種儘管不在視線所及之處發生,卻能知曉的感應。那感應誘使他,緩緩地,近乎恐懼地回頭。

一雙眼睛平靜看著他。

沉睡而透明的妻,在他慌亂而毫不知曉的時刻,早已甦醒。

妻的雙手撐在床緣,側著身體看他。沒有表情,沒有聲音。只是看著。那樣的看,彷彿被看的人根本不存在。

他像是抓到最後的繩索,趕緊拾起戒指,挪動膝蓋,維持跪姿轉向妻子。他同時舉起沒有無名指的左手,和拿著戒指的右手。

「妳看,我想戴戒指,但是我的無名指消失了。我也不能戴右手,因為系統規定男左女右。」他哀求般地期待她能幫他什麼。

妻笑了。仍然沒有聲音,只是柔和微笑。她起身靠近他的左手,雙手闔住所有他的左手手指,似乎是憐愛的眼神看著她手裡的他的手。

透明的妻漫散光暈,讓他逆著光,沒辦法看見妻的捧握中,發生了什麼。事實上,他沒有感覺被什麼東西握著。如果不是親眼看見霧白如幽魂的妻的動作,他不會知道自己的手被包覆著。

妻鬆開手的時候,他看見自己長出了無名指。不是肉身的重生,而是和妻的身體一樣,透明又發光的手指。像一隻光的義肢。他震撼又喜悅,輕微地,像是動作原本的無名指那樣,試著傳輸挪動手指的指令到肉身末梢。

光的無名指像原有的一樣,聽從他的意志,彎曲,伸直。

他感激地來回看著妻子與新生的手指。妻只是維持靜默的笑容。

當真可以重新開始了。他仍然跪在床旁,因為激動而無比謹慎地,將指環靠近光的無名指。繼續炫耀戒指,累積積分,累積他在系統裡的自信,他會繼續兌現系統前的承諾。

戒指從指尖,走到第二個指節,直抵指根。他感覺到戒指內緣像一直以來的每一天,輕輕嚙咬他的手指。這個感覺讓他興奮戰慄。他鬆開右手。

戒指穿透無名指,從床上滑落地板。

方才和手指一起新生的笑容,逐漸鬆垮脫落。這一定是錯覺,他想。只是剛剛沒有戴好而已。

他連忙撿起,再度謹慎套上手指。再一次,穿透,墜落。驚愕與焦灼並未使他停止,反而不斷再撿起,再戴上,再撿起,再戴上。不知重複到哪一次的時候,一句話,不像是他有意講出,倒像是話語自行從他口中湧出:「我是好男人好丈夫好父親,忠誠養家是我的責任。」一年多前,他踏入系統黑牆前的透明長方體,忠實念讀系統打在空中的字樣,同時系統的光束堅定停在他的左手無名指。那是宣誓,也是儀式。

如今他的身體就是一場儀式。他仍然跪著,在因為科技結婚而能購入的高級床舖之前,在醒來的妻面前。他重複撿起,戴上,墜落,誦念。撿起時像是最虔敬的俯首,高舉雙手戴上時像是最喜悅的禮讚,戒指墜落時像是經驗最深沉的打擊,誦念誓詞時像是最卑微的禱告。他沒有終止地重複。彷彿從他誕生之時,他的基因,他之為他的內部程式,就已經被寫定。彷彿有一組程式碼,給他一道永恆的指令,即是無止無盡持續這一場操演儀式。

而他那具沉睡已久,如今甦醒的妻,只是安靜旁觀這場無休止儀式。她微笑,笑得如同她的身體那樣透明瞭然――

她有一具忠誠的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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