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委蛇錄】 唐捐／我們都是淪陷區的人

◎唐捐

◎唐捐

絕代文妖胡蘭成有云：「釋迦亦是淪陷區的人。」因為印度文明發祥甚早，後為亞利安人所征服，種族重新洗牌。如依經典說法，世尊本屬亞利安族後裔，生長於王宮，他的現實世界很難說是淪陷區。但從佛理看來，有情眾生大約都是「五濁惡世」裡的淪陷者；只是有人雖錦衣玉食仍求解脫，有人卻樂在溷中打滾。

在疫病以前，我跟許多人一樣規畫著旅行，熱切祈嚮遠方。沒想到那些充滿幻想的國度，轉眼間逐一淪陷，至今沒有光復的意思。病毒最為猖獗的時候，患者無藥，死者薄殮，整座城市宛如病院，演示著生命的無常。而在我們的島國，雖因防疫得當而受害稍淺，眾人仍淪陷於面具裡，身心都失去了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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淪陷區做為空間的概念，對比於自由區或光復區，涉及我們對外在處境的認同與否。兩端之間既可滑移變化，也存在著主觀性。譬如胡先生在日本占領下的南京擔任局長，天地反而變大了，應當沒有身在淪陷區的自覺。一旦事過境遷，他卻能建構出一套淪陷區美學――淪陷過的人深知悲苦，體會獨多。

你的光復區其實是淪陷區，我的小束縛原來是大自在。

佛云：「眾生於無始生死，無明所蓋，愛繫其頸，長夜流轉，不知苦之本際。」這樣說來，縛人六根的豈只是病，還有愛。只是常人所重，多半是眼前美好的事物，不能窺破與超脫。但佛說，如果把你累世以來的喝過乳汁合起來，比恆河水還多，如果把我累世以來的流過血加起來，亦比恆河水還多……

我們都是淪陷的。不只淪陷於此時或此世，更淪陷在無止無盡的輪迴裡。那麼我們其實也早就光復了――本然如此，何曾淪陷。眼前雖似幽黯險峻，都是平時，都是平時。●

■【委蛇錄】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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