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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楊婕／好孩子交換條件
◎楊婕
◎楊婕
小時候，我們家週末固定召開家庭會議，大家放下手邊的事，坐上餐桌。全家輪流發言，討論這週彼此的表現，好的壞的都說，比方：楊婕太愛賴床、姊姊自動自發收房間、爸爸做家事認真、媽媽誤會楊婕……
小孩子總有比大人需要改進的地方。開家庭會議時，共識就是「不能生氣」，當他們講了什麼不中聽的，我會有點沉不住氣，但忍下，我才能變成更討爸媽喜歡的小孩。
除了家庭會議，我和姊姊另外還有一冊筆記本，那是我們跟爸爸媽媽的「留言簿」，想說的話、委屈傷心鼓勵啊，都記在上頭，紙短情長。如果表現好，爸爸會在我們睡著後，寫滿一頁大大的稱讚，爸爸字很美，一覺醒來看到爸爸寫的好話，心裡非常甜蜜。
他們想盡辦法要讓我們當好孩子。光靠事後檢討是不夠的，每隔一段時間，媽媽就推出新的獎勵方案：做家事賺零用錢、蓋好寶寶章……大部分從別的媽媽那裡打聽來，卻都不持久。
媽媽意識到，成為好孩子，得要我們也願意才行。她說，那這次，你們倆，自己提個會比較有動力的方法吧。
好孩子交換條件的決定權第一次交到手上，我跟姊姊好興奮商量許久，跟媽媽報告：我們想要文具，不然用集點的方式，集滿幾點，就可以換一樣文具。
巷口有間日本超市，價格昂貴，平常媽媽不准我們在那買東西。那天進了超市，走到文具架前，媽媽說，你們看想要什麼，自己挑吧。我跟姊姊地毯式慢慢搜，喜歡的都掃籃子裡，反正媽媽沒限制數量，當好孩子，沒有停止的一天嘛，遲早會到手的。
媽媽逛完生鮮回來，提籃已經塞滿滿。結帳時，我跟姊姊耐不住性子，溜到盡頭，看文具刷過條碼堆成小山，心滿意足。
結帳比預期中久。媽媽看著螢幕，臉色慢慢沉下去了。最後一樣文具壓到眼前，櫃檯小姐說：「一共九百九十元。」我跟姊姊嚇了一跳――怎麼會出現這樣的天文數字？不就是一些小文具嗎？
我跟姊姊不敢作聲，匆忙把文具塞進袋子裡。走出超市，媽媽說：「不集點了，這些直接給你們分。」燠熱的風刷出決絕的背影，媽媽看起來，對女兒的貪婪非常失望。
在那之後，媽媽再沒想過新的獎勵方法，她似乎不需要我們變成好孩子了。
第二年母親節前，我想挑一樣小禮物送媽媽。去逛全聯，特意倒出撲滿帶了三十元，沒想到漂亮的東西都好貴。來回找，總算看到一盒彩色軟糖，四十九元。我猶豫一會，捧著軟糖去找她，我盤算好了：先假裝是自己要吃的，跟媽媽借錢，母親節再揭曉，她一定會很感動。媽媽翻標價，眉頭皺了起來。她的表情，好像很氣我又變成貪心的壞孩子了。想對她喊不是的，卻堵在喉頭。我的手在家庭會議舉了起來，多年後仍然沒能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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