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委蛇錄】唐捐／ 笑請旁人為正音

◎唐捐

◎唐捐

詩人Y的作品，聲韻精細，字質華美。我幾度聆聽他讀自己的詩，雖說別有韻味，音調竟有些平緩。倒是別人讀他的詩，「似乎」更能發揮詩裡美好的聲音肌理。

我想這是可以理解的，就像編劇者不必能演自己的戲，作曲者不必把自己的歌唱到最好。同樣一部《神雕俠侶》，可以拍成多種版本的影劇。文字比影像作品更不定形，因而擁有更多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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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的過程，其實是化一己的主觀情思為客觀的聲色結構。在每一首詩裡，詩人自己怎麼念並不具規定性，字句如茶葉，等待讀者用各自的眼耳舌頭去沖泡開來。

令人託異的是，詩人Y雖能用各種奇僻漢字，有時居然不能念出正確的讀音。事實上，現代詩人對於字義的錯用或新用，所在多有；對於字音把握之失準，誰又能夠絕無。

過去一學期，我常在家錄製教學影片，談的正是現代詩。影片上傳後，雖說佳評如潮，但總有幾位熱心而可愛的同學，因為從小當過字音字形選手，忍不住留言糾正我讀錯的字。我好像參加了正音班，頗有額外的收穫。

我十八歲出遠門以前，總覺得自己的國語很標準，因為不只鄉里人士，就連學校裡的師長同學多比我還要漏風。再加上平素不十分熱愛查考字典，權宜亂念者，自然不少。必得交際日廣，才警覺到自己常落在標準之外。

像我這樣的人，自有一套自我開脫的道理。漢字主形，重意義過於聲韻，故有四方異音，書則同形的現象。好在今代之詩，係以詞彙為基本單位，而非以字；意象的重要性，又超過狹義之讀音。

因此，教白話詩文的人把重心放在篇章句式之詮解，但顧詞義，不甚理會字音，雖不可取，但也難以絕免。下次我又念錯，熱心的朋友也請不吝糾正。●

■【委蛇錄】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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