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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王丹專欄】詩人老木
◎王丹
◎王丹
11月26日，我曾經的好友，1989年中國民主運動時期的戰友劉衛國（筆名老木）因病去世。我把不幸的消息逐一告知當年的八九一代同仁，大家無不唏噓。上個週日，我們一些朋友為老木舉行了線上的追思會，當年被通緝的二十一名學生領袖中，就有吾爾開希，王超華，張伯笠和我四個人發言，當年知識界的代表王軍濤和蘇曉康也表達了哀思。老木，到底何許人也？現在恐怕很多人不知道了。就讓我來說說老木吧。
八十年代末期，我考進北大，一進學校就知道了北大中文系有「四大才子」，都住在32樓。後來我的宿舍也在那裡。這四個人在當代中國詩壇上都是鼎鼎大名，他們是：海子，西川，駱一禾，老木。海子就不用多介紹了，在中國凡是看詩寫詩的沒有不知道海子的，他奠定了一個至今無人超越的詩歌高標，1989年初的時候臥軌自殺；駱一禾，另一個詩壇新星，八九學運爆發後他幾乎天天都到廣場，有一天突然腦溢血，當場倒在廣場上不治身亡；老木，其最重要的貢獻，就是編輯出版了《新詩潮詩集》，這本裝幀簡陋的詩集，收納了當時正在崛起的朦朧詩派的主要代表作品，成為中國八十年代詩歌發展的一個經典文本。當年的詩歌愛好者幾乎人手一冊，才大學一年級的我都買了厚厚上下兩冊的這本詩集。當然，老木也是一個天才詩人，在我們的追思會上，作家蘇曉康說：「老木的詩寫得比北島好。」在北島成為中國詩壇祭酒的今天，這樣的論斷很多人覺得不可思議，但是要知道，做為一個詩人，老木的創作道路太早被政治和社會活動打斷了。如果他一直寫下去，會不會超越北島，的確是很難說的。
打斷老木的詩人生涯的，就是八九年的中國民主運動。做為北大人，老木義無反顧地介入了，而且介入很深，一直到成為天安門廣場絕食指揮部宣傳部副部長。而部長，是現在在北京主持著名的「萬聖書園」的文化界大佬劉蘇里。那是一個青春為祭的時代，幾乎所有的文化菁英都參與了那場傾城一戰。那一戰，我們輸了。「六四」之後，廣場上的人坐牢的坐牢，流亡的流亡，而老木，經過艱難輾轉之後，終於逃出生天，加入了巴黎的流亡者陣營。到這個時候，老木還仍然在寫詩。
因為我是詩歌愛好者，又是老木的北大學弟，在學運期間我們走得比較近。至今我還清晰地記得，有一天，天氣很熱，我們忙裡偷閒，躲到北京的地鐵站享受冷氣，在那裡坐在月台上聊了很久。聊了什麼，已經完全忘記了，但是那樣的場景，到今天，閉上眼睛我還可以清晰地看到。我必須說，老木根本就不是一個搞政治的人，他的政治熱情，是他的文學浪漫支撐起來的。也正因為如此，流亡之後的老木，陷入了苦悶。他尋找自由，自由被獨裁者的軍隊鎮壓；他熱愛國家，但被迫離開國家；在陌生的國度，他追尋浪漫的愛情，最後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愛情成為泡影。一個詩人，面對這麼多的挫敗，他無法承受。後來的老木，大部分時間陷入了精神失常的狀態。這是我們聽到老木的死訊，最為難過的根本原因：他是一個詩人，一個內心永遠停留在浪漫的少年階段的人；然而，在泥沙俱下的時代洪流中，他，絕望地迷失了。
我們懷念老木，因為他是那時代的一個縮影：詩人的浪漫，理想主義的政治熱情，巨大的挫敗帶給人心中的陰影，這些，都是老木要面對而無法好好面對的。他是時代的歌者，也是被時代吞噬的人。
但不要忘記，他是一個天才詩人。下週，我會談談老木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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