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不繫之舟】 顏擇雅／真理愈辯愈明？

◎顏擇雅

◎顏擇雅

〈滕文公下〉有一句：「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由此可知，孟子不覺得辯論是什麼光采行為。可以選，他也不想。

同樣貶低辯論的，還有老子：「善者不辯，辯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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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之好辯者卻朗朗上口「真理愈辯愈明」，彷彿自己是在為真理服務。牛頓、愛因斯坦那些偉大定律的發現，難道是靠辯論？

乍看是鼓吹言論自由，很多人就以為這話在傳達自由主義精神。胡適卻極愛引用呂祖謙「善未易明，理未易察」一語，這八字跟「真理愈辯愈明」是不相容的。

是歪理，西諺也沒這話，怎會流行起來？

來源應該是唯物辯證法。毛澤東在1957年「百花齊放」期間，多次講過：「真理是在同謬誤做鬥爭中發展起來的。」他1937年〈真理論〉一文就是闡釋這種鬥爭為什麼可以發展真理。

在共產國家，真理就是馬列主義。蘇聯官方報紙亦取名「真理」（Pravda）。一種願景被高捧為真理，勢必需要很多謊言來為它服務。小說《一九八四》有個「真理部」，職掌即幫官方製造謊言。

何況眾口鑠金，歪理亦可能你一言我一語而變真理。《傲慢與偏見》開頭名句就在諷刺這個：先說有個真理，再強調舉世公認來吊讀者胃口，想不到揭露出來是「擁有財富的單身漢想必缺一個妻」。可惜譯成中文必須詞序調換，喜感損失大半。

莊子雖主張「大辯不言」，作品卻保存他與惠子的多次辯論。「子非魚安知魚之樂」那段，莊子根本沒辯贏，卻也很有風度地予以存真，應該是認為值得留念。

為何值得？從郢匠揮斤那則故事看來，莊子少了惠子，就自覺思考力退化，跟人對談也不有趣了。

「吾無以為質矣，吾無與言之矣」是很真誠的慨歎，卻絕不是「真理愈辯愈明」那種自我標榜。●

■【不繫之舟】隔週週一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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