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那些夭折的故事】 賀景濱／小數據能做什麼壞事

◎賀景濱

◎賀景濱

我一進餐廳，果然，她就坐在那裡，靠窗，一個人。我用輕快的步伐走近桌沿，她正掏出信用卡，準備結帳。消光黑的卡片好像會吃掉周遭的光線，襯得她淨白的手指愈發纖細。我說對不起，有人要我轉交這個給你。我逕自坐了下來，瞪著晶晶亮亮的山形點心架，每一層骨瓷上的糕點都沒動過。她打開信封，看了幾眼照片，臉色瞬間凝結起來，問我想要什麼。我說我可以吃一塊奶油餅乾嗎？她的手指開始輕微顫抖，我估計她等下就要胃痛了。我吃了一口餅乾，沒錯，是布列塔涅的，比英國的華克牌好多了。「你到底想要什麼？」她聲音沉了下來。我一邊讓奶油和澱粉在齒舌間攪拌停留，一邊掛出疑惑的表情。我說剛剛在路口有個小孩要我轉交這信，如此而已。我可以走了嗎？我又拿了塊餅乾，站了起來，說這餅乾好好吃。臨走時，我忍不住又瞄了一眼桌角那張黑黑的卡片，但我這生都忘不了她那驚惶的表情。

其實我沒惡意，我也沒跟她勒索比特幣。我只是信用卡公司的小小工程師，上個月，死肥主任要我們寫個程式，分析那些無限額黑卡顧客的消費行為。看看他們都在哪裡刷，什麼時間刷，他說，也許我們能投放些刺激消費的廣告。我只是一時無聊加手癢，外掛了一隻木馬，目標瞄準那些年輕又多金的女性。我沒料到的是，從消費的物質裡可以推估出人的精神世界。例如那位受驚的貴婦，我不只知道她每週二下午會享用孤單的下午茶，還知道她每隔週四下午會入住總統套房。我只是拍下她在櫃檯拿房卡的照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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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罪嗎？如果她因為恐懼而鑄下大錯呢？關於這點，我還會再追蹤下去。但我想最重要的是，有那麼多黑卡女性，我終會找到心儀的對象，而且不愁追不到手，憑我對她消費行為的了解。●

■【那些夭折的故事】隔週週一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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