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不繫之舟】顏擇雅／尺寸的焦慮

◎顏擇雅

◎顏擇雅

海明威過世後才出的《流動的饗宴》寫說，費茲傑羅擔憂自己尺寸，特別請他鑑定。這時費茲傑羅已離世二十幾年，死無對證了。不過沒關係，幫他做傳的作家還是找到他的情婦、他光顧過的娼家，還有看過他露鳥的雜誌編輯，證明他的尺寸相當正常。

用來小解與傳宗接代的男性器官，少掉一截並不影響寫作能力（看看司馬遷）。為何長在《大亨小傳》作者身上，就需要大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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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流動的饗宴》那段可能是掰的。海明威只是想強調費茲傑羅太容易焦慮而已。但那個部位為什麼會帶來男性焦慮？別說它跟寫作能力無關，跟尿尿能否瞄準恐怕也無關。

難道，是跟能否取悅女人有關？至少《水滸傳》是這麼寫，「驢的大行貨」在「潘驢鄧小閒」中排第二，僅次於潘安的貌，比鄧通的錢還重要。

蒙田應該是唯一公開承認自己尺寸小的文學大家。卻顯然不為此感到焦慮。他在這篇〈論維吉爾的詩〉發願說：為什麼不制定一種習俗，讓女人在決定歡好前可以先驗貨呢？

寧願多些女人目睹他尺寸，也不想臨時製造失望。出發點全是為了女方感受，真是再紳士不過。但是等等，他的另一層意思不是炫耀，就算把尺寸公告周知，他也不會缺對象？搞半天，「大自然待我有虧，傷我實多」這句根本不是抱怨，只是「你們別嫉妒我」的另一種說法而已。

村上春樹短篇〈神的孩子都在跳舞〉的主角從小就尺寸大，他卻從沒感受過好處，有幾次還因此被女性拒絕做愛。這麼寫非常寫實，「驢的大行貨」在現實狀況，只有遇到生產多次的女人才會為男方加分。

女朋友跟主角說想嫁給他，想生一個陰莖跟他一樣大的男孩，他馬上回絕了。給的理由當然不是真正原因。但重點是，這是一個無法透過最敏感部位跟他人產生連結的男人。

結尾，主角在月光下孤單跳舞，他想到地底下存在的東西，想到不為人知的欲望暗流，想到他自己的邪念（是什麼在此不能破哏），想到另一人曾向他坦白類似邪念，在那人瀕死之際，他曾握著那人的手。

神奇的時刻，主角終於感受到他跟世界之間的情感交流，雖然那人已經不在了。故事這麼美，裡面為什麼要安排一根超大陰莖？

當然是為了跟「不是石頭」的心做對比。只要是能傳達情感的心，誰會焦慮它尺寸大小嗎？●

■【不繫之舟】隔週週五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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