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自畫像】 阿尼默／組織的

◎阿尼默

◎阿尼默

一輛計程車從我們眼前經過，我媽舉起手攔，卻被我制止了，因為手機顯示的這台很快就到了。我說，既然叫了「組織的」的車就不能反悔，外甥女在一旁附和，不然會招來橫禍。我媽一臉困惑，極其小聲地埋怨，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要叫他們的車啦。

上車之後，我刻意壓低聲量，湊到她的耳邊，向她介紹掛在司機右前方中控台上的顯示器，以及路況提醒與超速警示的女聲，都是「組織的」的監控系統，要走哪條路，轉哪個彎，都不能違背指令。她深鎖眉頭搖搖頭，示意讓我閉嘴。這時，對講機突然傳來模糊尖銳的雜訊，接著是一陣各方司機與靠行公司的對話，內容大致是互相推託誰該去接某位奧客。我說，有人不聽話在吵架，人的世界每天都有小意外，這些系統就是要讓世界的運作更順暢，只要聽命行事，我們不必擔心惹禍上身。聽我這樣說，她並不感到鬆懈，反而表情更加嚴肅呆滯，她把自己埋在後座的邊角，並延伸出在某處藏有眼睛的想法，彷彿回想到某段時期，所有人共同緊張地活著，試圖把自己縮小，縮到不被看見的尺寸，這是躲過監視、阻隔監聽、延續生命的唯一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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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家的時候，她突然喊著頭暈，司機像是預先聞到嘔吐氣味一般，提前讓我們下車了。我知道頭暈是假的，但這個玩笑開得太大是真的，我趕緊安撫著「都什麼時代了，怎麼可能還有這種事」。她咔啦咔啦地響，僵直得像一台秀逗的機器人，幾百公尺走得非常漫長，長得有時間讓我想她或時代的演變與不變、恐懼著自由後的恐懼，以及，我們都是機器人的小孩，承襲了秀逗的可能。●

■【自畫像】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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