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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小重大】 江鵝/藍山雀的藍
◎江鵝
◎江鵝
在瑞典國家自然歷史博物館看到藍山雀標本,頭部和翅膀展開來是灰藍色的羽毛,其餘褐灰,收合狀態下藍色比例不大,停在溫帶樹林的黑礪枝椏間並不搶眼。博物館做了一個互動裝置,按下按鈕,羽毛在特定波長的光線下由灰轉豔,藍得像皮克斯動畫裡的擬刺尾鯛多莉,那才是藍山雀在同類之間看到彼此的顏色。人類看不見,或許其他很多動物也看不見。
小山雀尋找同類比人類簡單好多。有時候我以為認對了,急急靠過去,對方卻像異族叩境,儘管礙於禮教不能跑開,臉皮習於運作友善,但是一丁點的入境許可也不會施放。那種心情我懂,換成別人靠過來,多半也這樣。我在人家身上看見的,或人家在我身上看見的顏色,肯定不是錯認,麻煩的是人類全身上下裡外毛多顏色多,你此刻認住的未必是我想經營的。長大,是慢慢理解誰都沒有不對,真正可以怪罪的只有時機,但時機不對也就是人生最大的不對了,偏偏又不是真能究責的東西,認輸是人的事情,人生不會向人認輸。理解這一點,是老,而且是老的分歧點。
有些急急老成怯怯,但認輸認到一嘴傲嬌也輸光的,不怯反雀。本來不覺得「雀躍」兩個字這麼鮮明:一隻山雀遇見另一隻山雀,跳上去展開自己的藍羽毛啾啾相認的時候,沒有錯認的預想,毫無保留。藍山雀不怨歎別的藍山雀難相處,他一鳥落得清靜,也不宣稱自己混在公園鴿群裡撿麵包屑反正過得去,不稀罕鳥生裡有沒有其他藍山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多清楚知道誰是同類,上前去認也不覺得在認。成了,有個林間同伴。不成,等下一次。在真正的相遇發生以前,有得遇見都要老老實實雀躍一趟,忍著腳步不上去是想騙誰?
是,我不是藍山雀哪裡知道藍山雀,但我知道人,知道怎麼掖起雀躍和羽毛,不去認人,不讓人認。英文拿鳥腦比喻呆傻,但人腦做到這麼曲折的事,也不見有誰拿來誇自己聰明。人類自誇的是窮盡腦袋的刁鑽因而識得無限憂愁,看在山雀眼裡可能挺奇怪吧,幸好這些刁鑽寫下來可以換成稿費,高明的還能得文學獎。
走出博物館的時候,我的人類腦袋嚇唬我,這麼嚮往鳥腦遲早有天半毛稿費也換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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