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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小重大】 江鵝/手機殼
◎江鵝
◎江鵝
常有人問我為什麼不裝手機殼,不裝當然是因為想拿裸機。
最初會從按鍵式換成觸控式,原因之一就是為了琳瑯滿目的手機殼,可以換來換去很開心。人家會說好可愛,好美,好好笑,或問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手機殼的宣告比寫作低調,卻更堅定,初見面就告訴對方我雖然一身無印但喜歡冶豔的紅花,或我雖然懶散但血液裡面暗流肅殺,或我是貓人,我是狗人,我是熱血政治人。見幾次說幾次,手機殼一用就是幾個月,甚至幾年,選定一個手機殼像在決定接下來這段時間要進行何種宣告,我曾經很享受這種樂趣。
但裝了殼就看不見原來的設計,而且通常是比手機殼更精細高明的設計,把玩起來既奢侈又滿足。我逐漸失去用手機殼發聲的興致以後,愈來愈沒心情選殼,只按著科技宅人的防震抗摔推薦來買,當保險買。到這一步的心態,最接近那個問句背後真正的問句:手機這麼貴,你不裝外殼不怕摔壞嗎?
怕,所以那些無聊外框用了好幾年。我擅長小心翼翼,怕起來比許多人更知道該在哪裡怎麼小心,但所有曾經徵召我出演的故事,情節都走向同一個終極質疑:東西壞不壞跟我怕不怕,有任何正比或反比關係嗎?大家說得好像有,但誰舉得出一個沒有損壞的故事?我能確定的只有,愈是小心,愈是察覺破敗的降臨有多麼幽微而終至全面。
這一年多來我的手機摔了又摔,有條褲子的口袋特別淺,上廁所的時候,手機常在我坐上馬桶的瞬間滑落,二百三十八公克的重量撞在磁磚地板的聲音有點沉,扣噠,這也成為我的心臟在胸腔深處自裂的聲音。等著尿完再起身去撿的那幾秒,視線只能鎖在它身上,跑馬燈滑過問句:就是這次了嗎?果然還是見證這種下場了。心碎嗎?心碎。能夠負擔嗎?能。
我一再地從地板撿回手機,看它如常亮起解鎖畫面,告訴我現在幾點,訊號幾格,像那些曾經人心近死卻發現呼吸仍然繼續的神蹟時刻。機身左下角的不鏽鋼有一處明顯的傷痕,我偶爾來回撫摸著心疼它,但更多時候,我只是急迫魯莽抓上手,恣意體會指腹掌心的觸感,忘了它貴也因此沒敬畏它貴,癡迷投入它為我亮起的無數世界,渾然不見螢幕玻璃上的刮擦,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呼吸之所以在最險惡的深谷仍然繼續,或許是為了以後還要一次次走進這種記不得心碎的忘我。
我知道它終歸要壞,想起來還是怕。我不知道的是一邊怕著一邊盡情,後來是什麼滋味,所以試試。在所有依戀而唯恐失去的項目裡,手機是最容易負擔的一個了。說白以後,這事其實一點也稱不上大膽。●
■【小重大】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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