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極短篇】 林月先／成功之道

◎林月先

◎林月先

「我們家離成功近嗎？」女兒的問句倏忽從後方丟來，勾住李宗仁的腦勺。他喬了一下後照鏡。女兒盯著單字本，沒有抬頭。綠制服跟他的白襯衫一樣筆挺。

他小時候也很會讀書。跟岳父母借點錢，拿到一個國外MBA，坐進一間獨立辦公室。如今沒有欠款，房貸繳清。應該還算成功吧？起步前，他用餘光再次確認。女兒的單字本翻得皺爛，似乎夾著其他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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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其實遠著呢？跟其他同期相比，他缺乏玩小球的能耐，沒有內線、沒有消息，只有一間盆地邊緣的自用住宅，隱身狹巷。麗雲常在老朋友面前笑他「俊俏的小鼻子」，沒有大富大貴的命。妻子以放閃護著他，他卻只能在一旁摸著，笑得緊張。所以，他有守成嗎？麗雲的笑聲如鈴，在車廂裡掀起一陣風。李宗仁抹了一下手，重新握緊方向盤。

每當無風的午後，他的手汗總會把單字本黏糊，而鄰座的英文小老師則會好心幫他重謄一遍，附帶清脆發音。愈糊的字，他記得愈清晰。那一年，他獲選參加英語演講比賽，並且拼出人生第一封情書，高分通過。不過，他究竟學到了什麼呢？隨著前方的道路愈趨明白，那些單字卻逐漸遠去，退至不可讀取的記憶盲點。

李宗仁看向右照鏡，閃過來車。他終究是失敗的。若他能聽懂漸弱的鈴聲、若能牽到最好的醫生，他的英文小老師現在就會坐在這裡，告訴他所有答案若他沒有愛上英文，她會不會大富大貴呢？若他沒有手汗這個毛病，她會不會長命百歲？若麗雲不在這個家而在另一個，一切是否會更加成功⋯⋯

「過頭了！」女兒一記重拳從後方擊來。

李宗仁趕緊迴轉，拉起煞車。

「我們家，」他的視線繞過前方，飄向右座：「不算太遠吧？」他們的眼光在後照鏡短暫交會。女兒從單字本抽出一張紙，截住他的猶疑。

「今天有個成發，在成功。」她揮動那張單色印刷的社團文宣，歪曲的手寫字彷彿彩色：「我會自己想辦法回家，不用來接我噢。」

李宗仁探身拾起落下的單字本，在層層皺摺之間，拾起一封成功抵達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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