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家族移跡】 林楷倫／基隆、大姊與我的一、二夜

◎林楷倫

編輯室報告：

新年伊始，本刊邀請四位作者書寫二十回專欄，週一鍾文音【失去與懸念】、週二林楷倫【家族移跡】；隔週週一房慧真【沒有用的人】、隔週週二寺尾哲也【奈落之底】。敬請鎖定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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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楷倫

凌晨四點，在基隆車站上了計程車回台北的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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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問我為什麼來基隆？我說活動。

我沒跟他說我是魚販，我沒買任何的魚。他說起基隆的好、該死的天氣與以夜晚做為時間單位的小吃們。

2022年年底，魚販我第一次去崁仔頂。

1999年，我第一次去基隆。嫁去基隆的大姊，在台北車站前的凱薩飯店辦起婚宴，我潑水丟扇沒幾秒又坐上掛豬肉甘蔗的BMW。台北到基隆，很快，像是台中到霧峰一樣。那次沒彎進基隆市區，轉入蜿蜒山路，而且白天哪像基隆。

第二次去基隆，大姊已在基隆的某個騎樓（原諒我真的忘記）擺攤賣衣服，從台北五分埔批貨，將基隆騎樓上的摩托車一台台搬開（這很不台北），開始做生意。柱子旁圍起布簾是試衣間，前姊夫開著紫色March怕臨檢不時繞著。我坐在一旁摩托車上，想招呼幾句卻很害羞。大姊向客人介紹我這個弟弟，像介紹商品。美麗的客人們說很帥，我臉紅了。我當初以為這就是城市的女性，有著與我那時還不熟悉的海味不同的香。不是阿姨的向日葵香水，而是剛選衣服時一個香氣，試穿後又另個香氣。

大姊有更多的香氣。她常穿起店內的衣服，很美很耀眼。一百六十五公分四十公斤還嫌自己胖，總說比她胖的客人很瘦，生意的嘴是給人自信的虛偽，聽起來一切美好。晚上七點擺攤到深夜十二點，從台北回來的上班族到往台北去的另種上班族，大姊甜美的聲線不曾改變，那樣的聲音我好陌生又一下熟悉。她上工前會喝碗四神湯，只喝湯，不吃料。她就這樣工作了，六、七個小時。

「餓嗎？」她問我。

收攤時，將每件衣服對摺放入能裝入一個人的紅色塑膠袋，將展示衣桿如摺疊雨傘般收起，桌子是三根伸縮桿加底部兩個三角架構成，她的一切都凹折收納變成最小的模樣。

餓。

吃營養三明治吧。前姊夫說。

「兩個。」大姊說。

「難得妳要吃喔？」前姊夫對大姊說。

「我弟啦一個哪夠。」

前姊夫拿營養三明治回來，帶上一碗湯與壽司店的蔬菜棒與壽司。前姊夫為了蔬菜棒買壽司。

咬下營養三明治，哈姆美乃滋。大姊在廁所催吐。

維持四十公斤的美，我當初以為這才是城市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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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楷倫，1986年生，台中魚販，著《偽魚販指南》。寫作是我的娛樂，但娛樂是什麼呢？娛樂是讓人入迷且心靈顫動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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