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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失去與懸念】 鍾文音／再次召喚
◎鍾文音
◎鍾文音
我做過滿多或短或長的打工工作，為了養寫作。比如我曾當過兩年的代班櫃姐（當然沒有人知道我是個臥底者），印象最深是有一次遇到一個客人，劈頭就嚷著說，小姐，我要拿我修改的衣服。
請問妳的名字？何時送來修改的？我照著店長的吩咐問著眼前這個年輕女生。
哪裡知道女生竟說是兩年前修改的衣服。
兩年？我聽了嚇一跳，沒聽過修改衣服可以被放這麼久的，簡直直接被遺忘的衣服，就像是買了未穿就被刷退的東西。兩年前的身材和現在還能維持一樣？這麼久的衣服哪裡還能找到？果然，問了正牌櫃姐可可，可可在電話尖聲說，兩年前的衣服早就回收了吧。
這是一間名設計師服飾店，有人買下昂貴且費心想修改成合身的衣服，竟可以完全忘了它的存在？是已經不愛這件衣服，還是太多衣物而忘了？我想起有些人的感情太多時，總是少了珍惜。
但也可能是發生了大事而來不及取走？就像瑞蒙．卡佛小說那個父母無法再去取回的訂製蛋糕，因為要被慶生的孩子已然死去。有個朋友過世後，家人還陸續收到她到處網購的郵包，再次召喚，另類的睹物思人。
辭世者不知是否也會懸念這些被留在人間的物件？
女生心裡也有底了，她聳聳肩說算了，我也只是問問，想應該早被回收了。
櫃姐當久了，也會變成客人傾吐心情的對象。
故事碎片到處等著刺進我的耳膜。
這個看起來年輕的女生在櫃台沒有要離去的樣子，接著她說，其實那件衣服我不是忘了取，是送這件衣服的男友突然過世，我想到看見這件衣服就會想起那天竟是他的最後一日時就會很痛苦，所以一直沒來拿。
那現在為何可以來拿了？
因為我已放下他了，有了新男友。
我用理解的溫暖目光看著她說，那就看別的呢？兩年沒來，有好多可以看看。她環顧店裡幾眼說，我胖了一圈，應該很難買衣服了。我熱心地挑了幾件不挑身形又顏色療癒的給她試試，她說都很適合，她買了幾件。
遞給她包好的衣服時，我微笑說希望妳往後的感情長久且都是適合妳的，要穿美一點，這也是無形的施予，犒賞別人的眼睛啊。
她笑了，臉上那種因過早失去而染上的憂容消失。
下次我再來找妳買。
我說好啊。心裡卻想，和不定時的代班櫃姐說下次，有點像是在盲約。
看著女生轉身背影，我想她的人生已在更新了。
懸念已了，失去的就不再是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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