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兔兒神．極短篇】羅毓嘉／他突然問起兔兒神的事

圖◎阿尼默

編輯室拜年：

兔兒神為民間信仰中的神祇，掌管消災治病並保佑同性戀的愛情，相關傳說見於袁枚《子不語》與《滄海拾遺》。新北市中和「威明堂」即主祀兔兒神胡天保大爺。值逢兔年，本刊邀請阿尼默、羅毓嘉、寺尾哲也，分別以圖像和文字，揣摩演繹「兔兒神」故事。

★★★

◎羅毓嘉 圖◎阿尼默

他突然向我問起兔兒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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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校宿舍，我睡下舖，他睡上舖。他那放著家人合照的書桌正好挨著我們的床位，每次他打完球回來，而我躺在床上打電動――這位置，這角度，正好就是看他換衣服的搖滾區座位，他總是「唰」地一下脫了球衣，又脫了球褲，然後套上室內棉短褲。我許願，讓我在他的胸肌上好好趴著睡一覺。我許願，我是乾涸的沙漠，沿著他的肩胛骨和中斜方肌流下來的汗，就是我的甘霖。

澆灌我。我每天都在跟兔兒神許願。

至於澆灌我的是汗水還是什麼，咱們就先求有，再求好吧。神啊。

那天，他突然轉過身來，斜坐在椅子上，問我，「欸你知不知道兔兒神？」

我吊兒啷噹跟他說我知道啊，男同性戀的姻緣神嘛。〈木蘭詩〉有寫啊，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安能辨我是雄雌，易裝癖這事古代就有了，而且一定都要跟兔子相關。喔，還有還有，就男同性戀跟兔子一樣，總是一直性交，再性交，不斷地性交啊。我信口開河。

他瞪大眼睛，臉往我這靠了過來，就在我每根寒毛都以為正感受到他的愛意而突感暈眩那時――卻是他給我頭上來一記老大爆栗。

「幹你白痴喔？」對，我就是白痴，才會睡在你下面每晚都想跟你性交。

但當然，身為男同志而不知道兔兒神也太不應該，我只是不曉得他這傢伙竟會對《滄海拾遺》裡頭，殷善和耿漢那浪漫得要死的故事有興趣。我說――駐防守軍耿漢的愛人殷善被破城的敵軍給擄走，城鎮又碰到瘟疫蔓延，而誠心對月亮許願的耿漢，求到了月宮的兔兒神下凡來，給了鎮民藥草治病，又把兩人為愛遍地種植的花變成黃金蘭，讓耿漢做為贖金，贖回了殷善。

然後兩人相守五十二年直到老死。我說。但你問這個幹嘛？

「就……」他撓了撓頭髮，「前幾天，跟我女友在中和那邊吃活蝦，吃完了看到我爸從一棟有點不起眼的大樓走出來，我想說他是在這裡幹嘛該不會是外遇吧，查了一下更不得了，那棟樓裡竟然有拜兔兒神的道館欸。我爸該不會……」

――你爸今年滿四十八歲，屬兔，對吧？我說。肖兔的人若是剛好經過去拜一下兔兒神應該也沒什麼吧。

他像鬆了一口氣。又突然瞪大了眼睛，「但你怎麼知道我爸屬兔？」

只是合理推測的啦。我笑著說。

但其實呢，威明堂在八樓，沒事是不會「經過」的。他爸四十八歲，是他在交友軟體上自己寫著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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